张晁道“当年北关被突袭,将军率兵抵御,可敌军来势汹汹,看起来似乎是一场恶战。将军离家时写好了绝笔,交给夫人。战报很快传回建京,皇上调动其余兵力来北关,这场战在半个月后戛然而止,敌军突然撤兵。”
“就在将军准备带我们回去时,一封急信送来,告诉将军京口遇险,敌军突然猛攻京口。京口当时是惠王梁康成的封地,他们兵力有限,很快便抵挡不住攻势。梅映雪写信来求救,将军疑心有诈,遂交代我死守北关,他率兵亲去京口。”
答案不言而喻。
张晁认为萧既白调兵并非意图谋反,而是受人所害,而那个人正是梅映雪。
“空口无凭,可有证据?”柳祈问。
张晁急道“当年那封密信将军带走了,可我亲眼看见信上落款是梅映雪,将军也告诉我他要去帮梅映雪。我和将军都知道梅映雪的为人,他早就站在了惠王那一边,那时他和将军已经许久不来往了。我劝将军三思,可将军却说京口若是真遇袭他理应前去支援。我不知道将军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梅映雪到底在谋划什么,更不清楚将军为何要在离开前叮嘱我严守北关。可这一切并不简单。”
“将军离开后,原本退兵的敌方又猛攻北关,由于兵力不够,北关死守半个月最终还是被攻破。将军的消息再传来便是说他通敌叛国,京口被袭,建京被困。可这一切绝非偶然,我清楚梅映雪的手段,将军必定是被他所害!”
“他与我爹不是挚友吗?为何要害我爹?”
“他与将军早就翻了脸了,他曾来找过将军,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便再无联系。将军只跟我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与梅映雪怕是再无对弈之日了。”
不,可梅映雪从未在他面前说过萧既白的半分不是。
他总是怀念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
“那封信当真是梅映雪写的?”
会不会那封信有疑?会不会一切都是误会?
“将军认得他的字迹,不会有假。”
“可字迹也能造假!”
裴决的语气急迫,张晁明了他想要为梅映雪证清白,可他却想不通裴决为何要为杀父仇人证清白。
“公子不愿信我?”
“我并非不愿信你,只是……”只是这一切太难以接受。
挚友变仇敌。
养育之人变杀父仇人。
他与萧既白同样难以接受。
“公子既然不信我空口白牙的说辞,那这封信你总该相信了吧。”说着,他从木盒中取出一封被血浸染的信,血迹已经干涸,暗红色的痕迹似墨中红梅。
“这是将军写给夫人的绝笔。我赶回将军府时,夫人已经遇难,府中哄抢的流民之中混入了官兵,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将抵御流民的家丁称作造反,将军府上下百余口人皆被就地正法。咽气前夫人将怀中家书交予我,让我务必护好你,于是我才一路追着囚车到了复州。”
这是裴决第一次看见父亲的字迹,遒劲有力,笔迹清晰。
“爱妻封蓉:此一战恐难再回,吾将以身殉国,误卿一生,实属不该。蓉蓉,离开北关,回到封山,不要挂念,不必哀悼。”
信极短,连信上的泪痕都要比字还多了。
封蓉原本久居封山,那里的人极少离开封山出去。萧既白因为受伤在封山修养了许久,因此与封蓉结亲,封蓉便跟着他一路去了北关。
她原本可以在封山里安稳度过一生,可却被困在将军府操持大小事务,辛苦了半生还要被他拖累至死。
萧既白于她有愧。
封山民俗与鬼神有关,敬奉傩神。在封山,铃铛是辟邪的,铃铛发出的声音能驱退邪祟。
萧既白时常在战场厮杀,封蓉特意为他做了一只铃铛。
将军原本不该佩戴铃铛的,在战场上铃铛声容易暴露他的位置,可他戴着从不离身。
“公子再好好想想吧,属下就在此地等着公子的答复,若有需要,属下愿为公子赴汤蹈火。”
张晁已经找到,一切的矛头指向梅映雪。
裴决对此仍然难以置信。
几人回曲水的途中又见到了盈果桂花铺。柳祈驻足“我去买点东西。”
“掌柜,要一份嘉庆子味的桂花糕。”
又是这个。
沈韫疑惑地往里瞧了一眼,又听见掌柜回道“我们店有新的糕点,公子愿意尝尝吗?”
“什么糕点?”
“白酥酪,是用东昌蜜做的,口感极佳,连公主府都派人来买过呢。”
公主府?柳祈轻笑,看来他这弟弟真有本事。
“来一份吧。”他压低声音问“瓜州可有消息传来?”
掌柜也压低声音答“瓜州有封信来。”说着他便将信塞进柳祈手中。
柳祈并未立即展开信。
白酥酪代表危险,楚南煜传出的消息是想让他提防东昌的人。可谁会是楚南煜想提醒他的那个东昌的人呢?
回到曲水已近夜幕。
裴决捏着那封绝笔,独自坐在屋檐下。
他舍不得用力,指腹轻轻描摹着纸上的墨迹,一笔一划都是父亲亲手写下。
沈韫在此时走了出来,还未说话,便听见裴决开口“我想不起母亲的样子了。”
他也许是在说给沈韫听。
对于母亲他确实没什么记忆。
“我也记不得他们的样貌了。”沈韫开口“你想好了吗?萧家案还要继续查吗?”
裴决犹豫不决“我不信梅映雪真的是凶手。”
“可张晁是萧既白的部下,他没必要撒谎。”
裴决沉默,突然抬头看向身后之人“你们都想给梅映雪定罪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