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苔区,贝加酒店。
“班律瑟威的隔水装置一共有三层,现在碎裂的应该只是第一层,我们还有时间。”
听着梅尔维尔的话,纪伯伦脸上浮现出明晃晃的质疑:“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外面下的玻璃雨。朋友,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塌了’。”
瑞瑟夫淡定道:“这不是还没塌完吗?”
纪伯伦:“……”
由于整个酒店的电梯都被湮灭之枪的巨大威力震罢工了,瑞瑟夫一行人最终还是只能一层一层爬到18层。爆炸产生的余波将整层楼的墙面震碎,目之所及皆为一片狼藉——这楼现在还没塌,真是当初施工方良心大发的工程学奇迹。
瑞瑟夫远远望过去,只见塔薇亚与岳戈正站在只剩下承重柱的战损风房间内往底下看。
“水晶球”的第一层隔水装置就是班律瑟威的人造天幕,碎片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街道上传来尖叫与哭喊,班律瑟威的秩序随着天幕的破碎一同坍塌。
然而那些开裂的光学材料折射出斑斓的色彩,于是整个海苔区被其中映出的虹彩包裹,美丽得如同一场虚幻的梦。
抛开“没了隔水装置班律瑟威就会被海水倒灌彻底完蛋”这个事实不谈,确实很好看。
或许是事态完全超出控制后的麻木,纪伯伦靠着一面断壁喘粗气,还不忘在心底调侃两句。
“自STS-9527被封闭以来,班律瑟威接纳了太多外乡人,”塔薇亚背对着他们开口,“他们在滞留期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想回家的念头。这种念头和那个未知异端的想法产生了共鸣,提供给她力量。这种精神力量甚至可以被凝聚成实体,对物质世界产生影响力恐怖的破坏。”
岳戈接过了她的话:“而破坏产生后,人们心中的恐慌会蔓延,将‘回家’这个思维锚点再次固化,从而进一步强化这种精神力量对物质世界的破坏力——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剩下两层隔水装置被摧毁只是时间问题。”
瘫在地上的纪伯伦闻言抖了两抖:“那我们现在干嘛?等死吗?”
当然不是。
“我们要做的有两件事:一、找到那个异端,并收容她;二、安抚群众情绪,从而停止思维锚点的固化,”梅尔维尔正扶着承重柱歇息,可说出的话却意外地清楚,“两件事都很重要,最好同时进行。”
塔薇亚轻轻点头,算是默认。
前者是他们的职责,至少班律瑟威还有一把湮灭之枪,可以作为最后一道保险;可是安抚人们的情绪谈何容易,连他们这群异事局成员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群众的想法难以控制,这些真相无论是公布还是隐瞒,都会动摇人们对官方的信心。在整个联邦的异事局公关部门,对实际情况进行适当的艺术化处理是一种常态,同时也是一条无法明说的规矩。
否则,不等异端毁灭班律瑟威,崩塌的秩序足以让人们自己摧毁自己。
他们是执行者,他们只能让民众觉得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之内,告诉他们,这是意外,这背后没有阴谋,事态可以控制——
可她的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队长,你总是说,有些真相注定不能被公布……”
“……但隐瞒一切的后患真的是我们可以承受的吗?”
塔薇亚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再一次睁开时,瞳孔中浮现的是绝对的坚定。
淡蓝色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还在放广告的液晶显示大屏,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朝梅尔维尔问:“整个班律瑟威的广播设施以及露天屏幕——不,是所有的媒体设备,现在可以紧急征用吗?”
他愣了一下,随后严肃回答道:“可以,这一块的调控由班律瑟威广电总局负责,我马上联系他们。”
手上的移动终端拨着广电局负责人的电话,梅尔维尔又一次抬头看向这位局长:“我们要让他们做什么?”
“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她说,“无论做什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回家’这个锚点上移开。”
秋静静地注视着“伊莎贝拉”。
他不知道眼前的生物还是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女孩,但事态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自己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在滚雪球式的绝望恶性循环中,班律瑟威和他们的毁灭都被注定了。
“她怎么了?”鸢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秋没有再攻击她,所以她也没有轻举妄动。执行者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叫伊莎贝拉的女孩才是那个更大的麻烦。根据塔薇亚在电话中的表现,现在的事态连她这个异事局局长都觉得棘手。
秋摇了摇头:“没用了。”
红色竖瞳在他的脸上再次出现,淡漠地落在鸢尾身上,继续说:“整个班律瑟威都完了。”
鸢尾皱起眉头:“如果你们留在这里,等异事局的人赶到,一切都不会晚。我们都能活下来。”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笑。
说实在的,鸢尾其实没必要再废话,无论是辞职前还是辞职后,她始终觉得受洗者就是一帮无法沟通的疯子。
他们有一套自己的处事逻辑,认为自己的行为绝对正确,认为他们的伟大目标绝对正确,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甚至死到临头都觉得自己的死亡是对伟大目标的虔诚献祭。
可是她听见秋这样说道:“我有想过,自己做的这些是不是错的。”
当然是错的,鸢尾面无表情地想。
不过这句话从一个受洗者口中说出还是相当反常的,毕竟他们在人们眼中的刻板印象就是死不悔改。
“或许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杀了很多人,在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上走了太远。”
“但,伊莎贝拉没有做错过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这番话不是讲给她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