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蒂和特洛伊的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布置和我的房间没什么两样。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外面美丽的风景,有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把椅子。细节因为住客的不同而不同,但总体来说是一样的。
“我很抱歉现在才和你们说任务内容。”朱蒂脸色惨白,十分不安,我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神经质地用指甲抓挠着她的胳膊,而从胳膊上的抓痕来看,她似乎从踏入这座城市开始就在这样做了,“我很抱歉……我和特洛伊在进入梦境世界时会产生一些不良反应……”
我迟疑了几秒,然后才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安慰她。我的手掌不算太冷,热量的传递有助于让她感到放松。
“没关系。”我说,“……每个人都会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之前就是这样的,但我现在好多了。”
“我知道,我们只是……”朱蒂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注意到她的眼珠正在不正常地到处转动着,眼白处也布满了红血丝,我询问她这几天是否睡过觉,但朱蒂没有回答我,她正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中,而她的搭档也是如此,我和伊万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这里有危险,潜藏的,能够被他们感知到的危险。这危险足够他们不眠不休,也足够拉扯着他们的神经,加速他们堕落的速度。朱蒂再次抓挠起自己的胳膊,而我舔了下嘴唇,放轻语调,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嘿……如果……如果你知道的话,我和伊万……”我把头微微朝伊万的方向偏过去,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是说,我们两个是专门对付具备实体的怪物的,所以……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变|态……”
“不!”朱蒂尖叫道。
她吓了我一跳,但我并不怪她。人在精神紧绷的时候总是会做出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我对此深有体会,我能理解她。
“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伊万提议道,“来杯牛奶?”
“啊,牛奶,这是个好主意。”我看向蹲在角落里的特洛伊,说实话我觉得他现在也在崩溃的边缘,“牛奶可以稳定你们的精神。”
朱蒂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
“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抓着我,把我用力往下拽,随后让我和她一起坐到了地上,“我……我不想这么做,但是每个人都要这么做,每个人……你,还有伊万,包括我,包括特洛伊,我们必须这么做……”
我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但我觉得这事真的不太妙。
在我和伊万再次开口前,她尖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够了!”特洛伊咆哮道,他站起来,在我和伊万惊恐的目光中举起椅子,把它摔在地上砸个粉碎,“够了!你还要哭多久!闭嘴!——闭!嘴!”
朱蒂被他吓坏了,她紧紧闭着嘴巴,不断地打着嗝。
“别这样,特洛伊。对女士温柔点。”伊万不满地说,“听着,我们先吃点东西,然后你们告诉我们这次的任务内容,好吗?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坐在地上,就当在室内野餐了。怎么样?”
我下去问老板要了几块三明治,两杯热牛奶,还有两杯浓茶。我想我和伊万需要一点茶叶来帮助我们保持清醒。这事太古怪了,所以在我站在柜台那里等待的时候我都在竖着耳朵听楼上的动静,差点被突然开口的老板吓了一大跳。
“我听到了一些动静。”他说。
我注意到他那只黄色的独眼有些浑浊,这让他在昏暗的室内看起来有些邪恶——也许是我的错觉,朱蒂和特洛伊让我的精神变得紧绷了。但无论如何,向一个陌生人倾诉不是一个好主意。
“没什么。”我含糊地说,“我的朋友休息得不太好。”
“哦,没人能在罪恶之城休息好。”老板说。
我立刻看向他。
“什么意思?”我逼问道。
“字面意思。”老板将火腿切成均匀的片状,用十分无所谓并且习以为常的语气说道,“这里可是罪恶之城。”
他把三明治放在盘子上,又把我要的东西放在托盘商,示意我拿上去。接下来,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再开口了。
这时,我才感觉到一丝古怪。
这是不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对话?为什么我之前和他没有过交流呢?等等,为什么我和伊万没有出去过呢?还是说我们出去探索过,但是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这件事?也许朱蒂和特洛伊记得,而他们也因此崩溃了。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伊万,但朱蒂却打着嗝开口,否认了我的话。
“因为……你需要休息。我们……我们也需要时间休息。”她说,“嗝……现在……我、嗝……我们的状态都调整过来了,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任务了。”
“等等,”我指了指她,又指了指特洛伊,“你们确定这样能执行任务吗?”
朱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她眼睛里的东西让我深深地打了个哆嗦。世界上任何一个词语都无法将我当时的感受描绘出来,除了一个。
绝望。
“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追问道。
“布莱妮,伊万,在你们面对过哈比之后,学院认为你们具备直面真相的能力。”朱蒂开口了,现在她听上去十分镇定,但也只是“听上去”,“而梦境城市,罪恶之城,费洛米亚,是由人类的黑暗面构成的,这里最接近深渊,这里……”她抬起头,眼神朦胧,仿佛正陷入一场幻觉,“你们将见到真相。”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朱蒂现在不正常,非常,非常不正常。是那种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判断出来的不正常,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但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包括她整个人散发出的味道都能让你联想到任何带来危险的东西,像是走投无路的流浪汉,衣衫褴褛的失败者,还有那种整个人都被极端的情绪操纵的精神病患者……我不想这样评价朱蒂,但我确实觉得她像一个疯子。
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干我们这一行的都会发疯。我这样对自己说,然后我直视着朱蒂的眼睛,朝她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