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业全然没有将刚刚霍问意气的话放在心上，霍问一路与之交谈回到了翰林院。

他发现自己当真与张华业有许多话可以聊，张华业知识储备高于他，他的阅历又稍多于张华业，两人聊得很是投缘。

霍问也在心底暗暗认下了这个朋友。

回到翰林院的办公处时，澜庭蕴已在那里整理起了文书，见霍问回来了便主动招呼道：“知之，这。”

霍问见他精神不错，先前眼底的乌黑也不见了，便稍稍放下心来，向澜庭蕴走了过去，唤他：

“明澜兄。”

霍问在他是身侧坐下同他一道理起了文书。

“知之，前些日子没休息好，趁着昨日休沐的时间请了郎中为我调理，憩了小半天，特意吩咐过门童不见客，门童这才未迎你入府喝茶，还望知之不要放在心上。”

澜庭蕴言辞恳切，神色怀着歉意，语调都要比平日要更温和轻柔些。

霍问还以为是什么事，看澜庭蕴很抱歉的模样还侧耳认真听了听，想着原来是这一回事，他早忘了，若不是澜庭蕴提起来他都不记得有这事。

“小事小事，不会放在心上的。”霍问毫不在意。

他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本就是他又不打招呼冒然到访，人家不见客也没有什么不对。

要是澜庭蕴知道他昨天不仅进去了还是翻墙进去的，丝毫不顾礼仪便潜入他的卧房，怕是这下要赔礼道歉的人是他了。

澜庭蕴笑了笑，又对霍问说：“知之，前些日子我状态不好，多亏有你替我分担，多谢你了。”

“都是小事，明澜兄你的身体最重要。”霍问不觉得这些是什么大事，又补充道：“本来就是我们两人负责的工作，不过是谁做哪一部分而已，你我之间不存在‘分担’一说，说什么谢不谢的，太生分了。”

澜庭蕴听了面色有些动容，想到刚刚见霍问和张华业一起过来的，又不免顺势多问了句：

“知之，今日下了早朝寻你不见，怎和实绩兄一道在后回来了？”

一听澜庭蕴问这个，霍问总不好说张华业不经他同意就带走了他府上的人，自己担心他们受罚才叫住了张华业？

绝不可能这样和澜庭蕴说啊！他避重就轻道：

“昨日实绩兄送了侍女和小厮来家里，我去澜府寻明澜兄，恰巧实绩兄来的时候我不在家，下朝时遇上了向他道了谢。”

“原是如此。”澜庭蕴看向霍问：“先前应了知之要挑几个合意心细的侍女过去，如今倒让实绩兄先卖了知之一桩人情，既是已经应了知之我便不会食言，明日便遣几个合适的女侍过去。”

霍问一听澜庭蕴也要送人过来连连拒绝他：

“明澜兄！够了够了，家里就只有我和母亲二人，用不着太多人伺候。”他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再来几个人我可真要变穷光蛋了，恐怕连工钱都付不起！”

“工钱？”澜庭失笑：“要付什么工钱？”

“就是给女侍和小厮的钱，俸禄都没发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起他们。”霍问小声嘟囔道。

“哦～”澜庭蕴了然：“原来是这样，若知之付不上他们的‘工钱’，打算如何呢？”

“那只能……先欠着？”霍问苦哈哈地掰了掰手指，算了算发现自己还真有可能付不上这些钱，有些尴尬地看向澜庭蕴：“要不把他们送回去实绩兄那里几个？”

看霍问这认真纠结的模样澜庭蕴努力憋住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可以啊，干脆把他们都送回去，我给你送几个过去，澜家付他们钱，怎么样？”

霍问自然不可能同意，当即拒绝他：“不行。明澜兄，人实绩兄都送过来了，姑娘和小厮们都挺认真的，没有理由就把他们送回去，实绩兄要觉得是他们不好好干活被我嫌弃了，回去罚他们怎么办，这样不是会落了他的面子吗？还有……”

“嗯？还有什么？”澜庭蕴听着，眼里含着笑意。

“我已经欠明澜兄你很多，不能再收你的人还让你付钱了。这样岂不是显得我很像吸血虫，是爱占便宜的人吗？”霍问一脸正色：“所以这绝对是不行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霍问年纪要小上他许多，尽管霍问天资过人身量也比同龄人高些，但也不能让他忽略霍问还不到束发之年，话语间不少儿童般的稚气和认真，总让人想忍不住多照顾、偏爱他些。

澜庭蕴想：可能张华业那样的人愿意这样接近一个毫无背景，空有天赋的人。或许也跟他有大致相同的想法……

看着霍问如今这般模样，澜庭蕴突然想起未开考前每日上学路过码头时，看见霍问瘦的几乎就是皮包骨头，一遍擦着汗一边趁管事的人不注意从裤兜里悄悄拿出小册子读的样子。

他还记得那个小册子，远远看去就是小堆很不规整很粗糙的纸被什么缝合在一起，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应该是霍问自己整理的札记。

澜庭蕴一开始没把它往经书的方面想还以为是些民间的通俗读物。

可霍问读的是那样的认真，完全不似他人看通俗读物入迷了时的痴样，他像是在细细理解其中之意，一回澜庭蕴路过时还看到了霍问嘴角扬起的笑。

他很不一样但好像又跟周围的人没什么不同，等澜庭蕴反应过来时自己的目光已经不能从他的身上移开了。

现在他的目光也无法从霍问身上移开，他忽然很好奇，若是他同他们一样从小便生于世家大族，同他们差不多的年龄入仕会不会还有这样的天真和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