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个铜珠。”
“不是说可以少十个铜珠吗?”
“那是新人!新人才可以!”阿古依朝阿那错挤眉弄眼,道:“要是你身边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新人,那才可以。”
阿那错霎时红了脸,白了阿古依一眼,随即转身过来问陈当当:“你有没有带银子?”
陈当当摇头,他领到的每一个铜板都交给了陈叮叮,从来也不知道自己要银子有什么用。
阿那错有些失望地低头,很快又抬起头来,扯住陈当当的袖子,带着商量的语气说:
“那我借给你好不好?”
“借给我?”
“我借给你二十个铜珠,你买了这把齿骨梳送给我好不好?”
说着,阿那错便从腰间摸出一只绣满桃红小花的香包,数了二十颗铜色的珠子倒进陈当当的手心,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望着这双眼睛,陈当当再一次不可避免地想起来陈叮叮,这是他离开陈叮叮最久的一次时间,他想他大概是疯了,从每一个女孩的身上都能看到陈叮叮的影子。
阿古依调笑地看向陈当当,让陈当当犹豫了片刻,随即将手里的铜珠交回到阿那错的手中,悄无声息地抽出自己被她挽住的手臂。
阿那错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的样子,朝阿古依眨了眨眼睛,接着笑道:
“帮我买下这把梳子,我就带你去铁图兰,你不是要找人吗?”
陈当当怔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
阿古依替阿那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看见这个和二王子眉眼相像的男孩顺从地用二十枚铜珠买下一把梳子,然后交到阿那错手里。
阿古依听不懂中原话,但她看见自己的朋友勾着辫子笑得开心,于是她也冲阿那错眨了眨眼睛,从心里舒了口气,毕竟去年阿那错送给二王子的那把梳子没有人收,害她失魂落魄了很多天,阿古依也不好受。
错落的市集中一瞬间热闹起来,远远地推来一辆装饰繁复的花车,一人在前面敲着锣,后面的人慢慢推,花车顶上有人用木瓢沾了马奶撒出去,水渍不算多,落在人群的头顶,没有人避开,反而挥着双臂聚集到花车的附近。
“马会就要开始了!”阿那错挽着陈当当跟着花车离开。
“什么时候——”
“王子们都会来的,不知道那达慕会不会来看,等看完了马会,我就带你去铁图兰。”阿那错打断了陈当当要说的话,一个劲地拉着他去追花车。
人流顺着这辆轻巧的马车一直向前推,车外的呼哨和贺喊透过木板和勾画的花纹传进来。
周梨和季长桥沉默无声地分坐车凳两旁,季长桥挺直背板,周梨盘着腿,掀开裤脚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
呼喊声更大了,车轮似乎是磕到了一块石头,害得周梨晃晃悠悠中滑到季长桥的身边,两人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瞳中看出一个狼狈得好像刚从沙地里挖出来的人影,周梨长长叹一口气,盯着面前的车帘。
肚子在叫。
她发誓等她找到了陈当当要割下他的脑袋来给自己下酒——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帘布并没有被掀起,似乎又是热闹了一阵,铜锣越敲越远,人群便也随着锣声离开。
肚子又在叫。
周梨有些无奈地朝季长桥伸出一只手,掌心里递过来一块干得像石头的肉块。
“最后一块了。”季长桥漠然地告诉她,在她满脸的犹豫中继续道:“不吃给我。”
周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完全忘记了这一路上季长桥是怎么背着她走过石壁,也忘记了两人差点死在流沙里的时候她抹在季长桥身上的鼻涕,更忘记了季长桥割开自己的手指喂血到她的嘴边,然后被她一掌拍开。
此时她只是想,要是真的大难临头,身边这个人一定会头也不回地扔下自己跑。
毕竟连这最后一块肉他都要和自己抢。
周梨将肉块扔回季长桥怀里,仍是一句:
“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就算被人发现也没办法了,车外那么热闹,我就不信没有一个卖馒头的地方,今日我死也要死在馒头堆里,而不是这块腐肉的身边!”
说罢,大有一股视死如归地气势掀开车帘,在季长桥沉默的眼神中先跳下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