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为了逃婚。”
“逃婚?”
“金帐篷里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太多,只是从别的孩子那里听说,老那达慕替公主选了你们上京城里的一位王爷,公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连夜抱着玉枕离开了帐篷。”
“她长得好看么?”
“和你一样的眼睛。”老人敲了敲烟枪。
“那应该不是很好看了。”
周梨望着火堆眨眼,季长桥偏头看她,火光像流霞一样在她的眼睛里飞转,她的眼皮耷拉下去,露出长睫上平日里不太能看见的另一层薄薄的眼皮。
有一瞬间季长桥想捉住她挑着柴棍的手,看看是不是和往常一样冰凉,可最后他也只是盯着火光,一下一下地眨眼。
“你是很好看的姑娘。”老人哈哈笑了两声,道:“用我这把老骨头向那达慕天珠起誓,绝不输给公主半分。”
“真的?”周梨的眼睛这才重新弯起来,两腿伸直,脚尖一下一下地翘,笑了好半天才算想起来什么,朝老人问道:
“金帐篷里的人为什么要把豹尾系在陈当当手上?”
“啊,你说的是输了赛马的那个孩子吧?”老人仿佛是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陈当当的样子,道:“原来是你们的朋友么?这些天有不少人说他恐怕是老那达慕丢失的七王子。”
“什么?陈当当是王子?”周梨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我还使唤过他替我雕木人呢!”
见季长桥望着自己,周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
“他的手艺很好的,我常想他要是不跟着陈叮叮在长风门里做事,恐怕就会和老钱一样支个摊子卖木雕,什么雕猪雕马雕狐狸啦,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那他大概很忙吧,又要在象姑馆里做事,又要在你的梨花巷子里做事。”季长桥说。
“金帐篷里的七王子也走丢了么?你们的那达慕对自己的孩子就这么不上心么?”
“七王子是幼时被老那达慕送去库络草原修养的人,他从小体弱多病,阿达说天珠要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夺去他的性命,用王子的血来饲养漠北的沙风,老那达慕心疼这个孩子,才要将他送走。”
“可惜。”老人又磕了磕烟枪,一小包烟草袋子就这样在火堆旁烧尽,火筒里残余的星火明灭,被老人尽数倒进了两人面前的火堆中,道:“可惜不久后库洛草原就被你们中原人带兵烧尽,于是七王子也不知所踪。”
周梨把双腿收回来,撑住下巴的脑袋晃了两下,忽然问:
“你见过公主吗?”
老人显然没想到她会陡然问出这个问题,把烟枪收进腰带里,转身从粗木树桩上拾起白日里还没卖完的纸糊风筝,一片一片地往焰火中丢。
柴火噼里啪啦地响,沙风缓缓地吹,远处的篝火堆旁已经围拥了许多年轻的男孩女孩,挽着手臂在火焰四周转了一圈又一圈。
老人再抬头,面前这个女孩依旧撑着下巴在等他的回答。
于是他只好摸了摸自己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鹰鼻,道:
“我也只是听说。”
“孩子,即使我没有见过公主的样子,也相信——”
周梨没等老人把话说完,忽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脸上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季长桥和老人同时问。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周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公主是大漠里的人,我也是大漠里的人,公主是走丢的孩子,我也是走丢的孩子,公主有眼睛,我也有眼睛——”
“想必我就是公主,陈当当是我弟弟了!”
老人一拍额头,忽而哈哈大笑出来,把手里的风筝一股脑地塞进小小的焰火中,看他亲手画的蜈蚣蝎子和大毛虫烧成炭色和灰烬,上前拍了拍周梨的肩膀,颇有赞赏: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季长桥扶额,有些不愿意再看周梨一本正经沉思的模样。
两人背后赤红的篝火烧亮,人群中的巴格朝老人挥了挥手,老人遥遥点头,便听恢弘而高昂的长歌绕着火架唱起来,歌声远远传出去,似乎也将湖面激起一小圈的波纹。
等火中纸画都烧干净,老人看着不远处的人堆笑道:
“两个孩子要借那达慕的沙风在今日的篝火旁结亲,那里有上好的青酒和奶酪,你们要一起去吗?”
“有馒头吗?”周梨打了个嗝,问道。
老人一怔,笑着点点头。
“那我们也不去,有要紧事的。”周梨神神秘秘。
“要紧事?”
“哦,我们是来偷东西的。”她大方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