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走后，慕惊折便想清楚要与他断绝关系。

陆思衡收到她的传音，却悠然自得地抛之脑后，与人继续说笑。

慕惊折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走回剑阁，第一次觉得符术堂与剑阁之间的路那么远，而她曾经却常常两处穿梭，不嫌疲累。

途径炼丹阁与炼器阁，许多修士见她耷拉着脸，都盯着她看。她一声不吭，脸色僵硬地一步步走去。

每走一步，她就心中一颤，万分悔恨。

她恨极了自己为何要做错选择，为何要答应陆思衡的随口玩笑，让自己成为笑柄。

如今还不知符术堂的那些人该如何议论她。

不知何时，一步两步，她已走回了剑阁。

薛长陵一挥长帘，恰好从阁子中大步走了出来，看到她时，薛长陵微微一惊，后又神色如常，抬起手来，手心以法术浮现出一朵莲花，若隐若现。他抬起下巴，骄傲地递在她面前：“师姐，你看。”

那是盏被法术做成的莲花灯。原本是池中开得一朵正好的荷花，被采走，加以术法，就做成如今模样。

慕惊折张着唇，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被他这么一惊，一路上隐忍的怒意顿然消逝，整个人只关注着眼前的莲花灯，怔愣半晌。

“……你还会这个？”

在慕惊折印象里，身边的男修都只专注于在擂台上舞剑、与人打斗过招，哪曾想薛长陵还会用法术做这些精致的小物件。而且这并非第一次，从前薛长陵便常常做出些神奇的小物件，拿来逗慕惊折开心。

“我什么不会啊。”薛长陵眼眸清亮，鬓边乌发垂落，翘起嘴唇，露出一个梨涡。慕惊折眉头一蹙，这是个仿佛令她冷冬回暖的笑容，如坠冰窟的心渐渐舒展。

慕惊折有一箩筐的龙眼，是上次下山买来的，一直用法术加封。这次拆开来，百无聊赖地吃了一个又一个，很快便要见底。

她从前不爱吃这些，觉得麻烦，谁知这一拆开便是没了节制，一直也不与薛长陵说话，只是埋头吃着龙眼。

薛长陵见状阻拦，“别别，师姐别再吃了。吃这个会上火，要多喝点水。”

小师姐今日反常，他也看得出来。

她清早是去找了陆思衡，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她不高兴了。

慕惊折兴致恹恹，不知不觉才吃了那么多龙眼，吃得满嘴甜浆，汁水顺着手臂流。

她呆滞地抬起脸，使得薛长陵忍俊不禁，很快大笑起来。

她觉得脸上凉凉的，薛长陵端来一个镜子给她看。慕惊折大叫一声，她她她的脸……居然淌着许多道血痕。

吃太多龙眼，她竟流鼻血了。

用手一摸，低头一看，衣裳、手上，全沾了血渍。

她素来要面子，这时狼狈不堪，脸上的胭脂已花了，眼尾勾起的黛色已掉色。如今脸颊上汁水伴着血迹，粘腻腻的。

小师姐皱起眉头，拿起帕子这擦擦那擦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好作罢，气得眼泪哗哗地掉，泪水伴着血迹流下，狼狈不已。

师弟惊慌，忙去取水，又急匆匆拿了帕子沾水囫囵地擦起她的脸。

薛长陵讶异万分，磕磕绊绊道：“师姐你……都说了少吃些了，没事的，你别哭啊。”

慕惊折不做声，任由他擦脸。只是他越擦越急，使得她忍不住大喊道：“你能不能仔细一些！快擦进我嘴里了。”

薛长陵无奈又好笑，好声好气道：“好好好。”

可是好不容易擦了一遍，干净许多。小师姐又流眼泪下来，他就再擦一遍。擦完又流，他只能再擦。

擦了三四遍，薛长陵崩溃道：“师姐莫要再哭了，我要累死了，这么漂亮的脸，不要哭花了。”

其实她这脸早都花了，根本不怕哭花。不过这话将慕惊折逗乐，她哼哧一笑。

她确实仍很幼稚，像小孩一般，还要人哄，这般小事竟还叫她烦哭了。然而在薛长陵眼中，则是另一番场景。

薛长陵表面嬉皮笑脸，内心却渐生恨意。他自入门来还未见过小师姐流眼泪，谁知第一次哭，竟是为了旁的男修。

他从始至终都不看好陆思衡，薛长陵越想便越觉得可恨。此人在宗门内无所事事地混日子，不是逃课便是打架生事。这样的人，也配与师姐有关系？

薛长陵略带怨气、莫名其妙地低声呢喃道：“只有我挑的才好吃。何必惦记一个外人？”

慕惊折没听懂，“什么？”

薛长陵也愣住了，他亦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好敷衍过去：“没事。”

他抬手抹去她的泪痕，笑道：“你还想吃葡萄吗？我再去挑一些甜的给你。”

她破涕为笑：“好。”

后来陆思衡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自然，符术堂那边也传遍了二人的故事。

剑阁里几个师兄听闻后，皆是一脸震惊，又唉声叹气地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拦着点师妹，叫她步入火坑。

“我早就说他不像什么好东西，你看看。”三师兄啧啧道。

“诶？不是你当初非要说什么劝师妹去追求幸福，怎么现在还改口了？”四师兄忍无可忍地揭穿。

三师兄摇着扇子道：“哎呀，我那不是怕师妹伤心，不好意思直说嘛。其实我之前就不是很喜欢那个陆思衡，长得也就那样，都被师妹吹捧成什么了？一点也不合我的眼缘……哎！我这么说你们不会以为是因为嫉妒吧？”

几人哈哈大笑。

薛长陵听见他们戏谑，斜目看去，蹙起眉来：“你们几个做师兄的就别看她的笑话了。师姐说了，往后这件事你们都不要再提。”

几人愣住，看师弟板着脸数落得有模有样，竟一时有些羞愧。

凌子言磕磕绊绊道：“师……师弟，你怎么那么听师妹的话？不是，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们的师弟了。”

喻长穆亦笑着打趣道：“对啊，你是惊折的师弟，不是我们的师弟了？”

薛长陵一笑，立即反唇相讥道：“我自然是你们所有人的师弟，可是我要站在师姐这一边。”

慕惊折心中一咯噔，骤然抬眼闻声望去。

大师兄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也不是存心笑话师妹。这姓陆的骗人感情，反正我是不饶他，等下次上擂台遇见了我非得跟他好好过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