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座排到沈知行前面的袁满精力过于旺盛,李斌一走他就闲不住,迫不及待地跟旁边的何才搭话。
沈知行游走在清醒的边缘,隐约听到他们几个聊什么“江远”、“没考试”、“出去”的字眼,耳边的声音变得飘渺,沈知行转过头,朝着窗的方向,重新闭上眼睛。
八点二十,第一个预备铃准时响了。
乌泱泱地抬起了一片人头,半睡半醒将近四十分钟,沈知行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看向江远的座位,空着的位置在一堆人里格外显眼。
他收拾好考试需要用的东西,羽绒服围在身上的暖意让胃缓解了不少,沈知行肚子咕噜了一声,感觉有点儿饿。
又过了五分钟,那个座位还空着。
“江远不在?”某人随口问了袁满一句,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
袁大百事通摇摇头,他往后凑了凑,告诉沈知行:“我听何才说他去校医室买药了,说是身体不舒服,可能感冒还没好利索。”
话音刚落,江远拎着塑料袋进了班。
袋子里装了几盒药,两人离得有点远,沈知行看不清药盒上的字。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出来,把沈知行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远不会是特地去买药吧。
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否定了。
他和江远还没熟到这种程度,江远没必要给他买药,自习前的询问和关心也是出于同学之间的礼貌。
仅此而已。
沈知行收回视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盯着窗外发呆,他想不明白看到江远出现在后门的时候,自己心底究竟在期待什么。
第二遍铃声响完,大家叽叽喳喳地出了教室,每个人就差把“生无可恋”这四个字明晃晃地写脑门上了。
沈知行拎着书包,走到前面的名单上过一遍考号和考场。
之前一中按排名分考场,把成绩好与坏的学生分开,时间一长风气渐渐变味儿了,长期驻扎在(1)考场的人互相抱团,上学期的月考竟然出现递纸条被监考老师抓住的情况。
这次联考和以往不同,学校把学生顺序打乱随机分配,不按排名,和同班同学一考场的概率很小,一个考场里前后左右都是生面孔,也算是保证了某种意义上的公平。
“这次复习的怎么样?”
旁边辛闻远冲沈知行挥挥手,她也是语文课代表,两个人平时一起收语文作业。
“不好也不坏吧,不下降就算是进步。”沈知行留出前面的空间,示意她先走。
“别谦虚了,”辛闻远笑了笑,“沾沾你语文的喜气儿。”
本想着继续唠两句,辛闻远却注意到旁边的沈知行骤然停住脚步。
走廊人来人往,江远长腿微曲,右手拎着盛药的袋子,静静地倚在窗边,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门口,看上去在等人。一中太多年没有这样出众的人,很多经过的女生都放缓脚步,频频侧目看江远,眼神里的惊艳根本藏不住。
窗外一片萧索,教学楼两边的树叶全掉光了,留下嶙峋的枯枝交错纵横。
江远就站在那儿。
他在等沈知行。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知行的心倏地一跳。
辛闻远没想到两个冷冰冰的人熟成这样,她有点儿意外,不过没表现得太惊讶:“那你俩先聊,我先去考场了哈,加油吧,正常发挥没问题。”
“好。”
沈知行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转,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活动太丰富,刚才那个念头居然成了现实,他觉得太荒唐了。
沈同学最擅长胡思乱想,但他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江远为什么这样做,明明才认识不久,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因为这些细节一次又一次地拉近。
身体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沈知行迈开腿,快步走到江远身边。
他看向江远拎着的袋子,里面有感冒药和胃药,最底下还塞着一袋面包。
江远抽出那盒感冒药,把袋子递给沈知行:“西药和中药我都买了,到考场先吃两袋铝酸铋,不难受再吃面包吧,八点之后食堂打烊了。”
对方目光里带着询问,沈知行趴着的时候脸被衣袖硌出了印,他皮肤白,侧脸狭长的一道,微微泛红。
江远盯着他脸上的印,淡淡开口:“算是还你的人情。”
沈知行的表情活动十分精彩,他提了两下肩上的书包带,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没动。
错愕的样子被尽收眼底,江远接着问他:“你考场在几楼?”
“二楼。”
沈知行低头,伸手去拿江远手上的塑料袋。
“我在一楼,”江远手向后撤了一下,转身说,“走吧。”
两个人并肩下楼,沈知行的手偶尔会碰到江远的衣角,谁都没再多说,但一些情绪却在无声蔓延。
沈知行的考场在二楼的生物实验室,得走到走廊尽头右拐才能看见,他接过袋子,说话时喉间微动:“谢谢。”
两手相碰的余温残留在指尖,江远轻轻点头,说道:“尽力而为就好。”
带子转了几圈,缠绕在沈知行的手上。
他和江远之间的确有了微妙的变化,至少现在这种平衡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一步。
不过沈知行依旧看不透江远,这人和自己有相似的地方却又不同,很难从他脸上捕捉到情绪的变化。
这个年纪正不知天高地厚,一群人都觉得自己能跟一切死磕到底,可江远更像褪去了年少的锋芒,多了同龄人中少有的平静和淡漠。
有很多学生聚在实验室门前等着,沈知行抛出脑袋这些纷乱的画面,在心底默默虔诚地期许考试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