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先是一怔,而后面露欣慰:“好孩子,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
“都怪哀家,病了这些日子,疏于对内宫的管理,以至于有心人借机生事。”
刘太后眼神微沉,阴晦面色中透出几分狠辣。
容琬问道:“您是说,有人故意把这消息传入陛下耳中,想要引发他与大司马的矛盾?”
陆衡能坐稳皇位,全凭大司马一力扶持,若是他二人生出罅隙,朝局必然动荡。
届时,就多了有心之人浑水摸鱼的机会。
刘龄想通此节,愤然道:“姑母,到底是什么阴险小人想挑唆陛下?!”
刘太后沉吟摇头。
“阿臻,阿苒,你们与阿衡是血肉至亲,哀家信不过任何其他人,这次的事,你们一定要好好开解阿衡,一定不能叫他钻牛角尖。”
她闭了闭眼:“至少眼下,绝不能和大司马有明面上的矛盾,哀家不允许皇儿的皇位受到任何威胁!”
容琬和刘龄对视一眼,齐声应是。
二人相携,一道去了华容台。
皇帝寝殿内,明黄帐幔下,坐着一位宫装美人,垂首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容琬踏足后殿,入目的就是此情此景。
刘龄轻咳一声。
宫装美人闻声遽然回神,转头看来。
“嫔妾淑媛宋氏,见过永容县主、孟邑县主。”
见到刘龄与容琬,她起身款款行礼,规矩一丝不错。
容琬略打量她一眼,回了一礼,只觉此女有几分眼熟。
刘龄迫不及待问:“阿弟怎么样了?”
宋淑媛恭敬回答:“陛下昨夜醒来后又闹了一转,妾身按御医指示,服侍陛下饮过安神汤,眼下应是快醒了。”
容琬颔首:“辛苦淑媛。”
宋淑媛低声道“不敢”,见容琬无话,便缓缓退了出去,悄无声息。
她自始至终垂首,容琬本来并未留意。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蓦地回想起来,此人为何面熟。
宋淑媛,竟然是陆衡原来东宫的宫女。
“引素。”她看了一眼寝殿门口,吩咐道:“去看看宋淑媛。”
引素心领神会退下。
刘龄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容琬只是觉得这位宋淑媛出现的时机不太对。
陆衡马上要大婚,却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位深受宠爱的妃子。
“没什么,觉得她有些面熟罢了。”
说罢,她径直走到龙榻边,垂眸打量躺在床上的少年天子。
陆衡长相,十成有九随了刘太后,昳丽俊美,姿容天成。
此时他静静躺着,没了素日的好动开朗,倒有几分精致的脆弱流露。
容琬想起脑海深处,凤凰台上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瞳孔,不由轻叹一声。
率性肆意如阿弟,怎么会是那种阴险暴虐之人的对手?
她恍惚想起某一日在入宫的夹道上,途径显阳殿时,犊车外传来官员哭喊求饶声,撕心裂肺,凄厉绝望。
那是大司马在处置下属。
不知用了何等残酷手段。
荀颐,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佛爷,而是铁血无情的杀神。
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四周,容琬捏紧手帕。
“父皇……”
龙榻上沉睡的陆衡,不知做了什么噩梦,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蹙,口中还低声呢喃。
容琬拿出手帕,为他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陆衡从混沌中悠悠醒来,已是半个时辰后。
见身旁无人,他不禁嘶哑着呼唤:“若华……”
容琬眯了眯眼,从茶台边起身,持了一盏白水走到他身边:“阿弟,你醒了?”
陆衡这才注意到她和刘龄的存在。
“阿姐,怎么是你们?”
容琬无语片刻。
刘龄似笑非笑道:“是我们,你很失望?”
陆衡精致的面孔上浮现几分尴尬,摇头求饶:“阿姐,朕说错话了。”
说罢,他接过容琬递来的茶盏,大口饮下甘露。
容琬坐在榻边,仔细打量他。
陆衡从小体弱,这么闹了一通,面色难免有些憔悴。
心病还须心药医。
她想了想,开门见山:“先帝之事,我们都知道了。”
陆衡怔住,还有几分少年气的五官之上,悄然浮现阴翳。
“大司马……”
他从牙缝中蹦出三个字,手指死死捏住茶盏,像捏住荀颐的头骨一般用力。
“文成武就,一呼百应,魏国之内,舍他荀颐其谁?!别人说是他杀了父皇,我不信!我甚至亲自去了皇陵,开棺验尸!”
陆衡的情绪又开始失控,脖颈上有青筋暴起。
容琬倒吸一口冷气。
开棺验尸,惊扰先帝亡灵?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陆衡的脊梁骨都要被天下人戳断!
他怎么能这么冲动?
陆衡犹自陷入迷惘,满面激愤,“朕万万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先帝骸骨发黑,分明是中毒而死!荀颐,我现在就要杀了他,我要为父皇报仇!贼子,他们都是贼子,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