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怒不可遏,浑身颤抖,牙齿上下碰撞,发出“格格”声响。
看着状若癫狂的陆衡,容琬毫不犹豫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她的力气用得极大,天子白皙的面庞上即刻浮现淡红色指印。
刘龄倒吸一口冷气。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内室,陆衡被打得偏过脸去,呆滞着,任由沉默逐渐蔓延。
“你怎么杀他?”容琬干脆反问。
“就靠你在这里吼上几嗓子,赌咒发誓?”
“姨母疾病缠身,可是为了你,还要挺着病体操心。”
她的声音淡如潺潺雪水,娓娓道来,冰凉彻骨。
看着陷入沉默的陆衡,容琬明艳的面容上浮现几分失望。
“姨母要我们好好劝慰你,可我却觉得,你活在众人的呵护下已经太久了,久到你忘了,身为帝王,本职是护佑天下苍生。”
她冷冷道:“你拿什么和荀颐斗?他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大权在握,百官敬服。今日你若是上朝,去太极殿上命人羁押大司马,你不妨看看有没有人敢听命?”
陆衡不再言语,可眼角已经被泪水浸染得有些发红,偏又倔强着不肯转过头来看容琬。
刘龄讷讷道:“阿苒,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容琬看在眼里,一时有些好笑,一时又有些担忧未来。
她想起荀颐的肆无忌惮,还有他手下训练有素的将士,不知不觉,已成心腹大患!
容琬轻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阿弟,你若真想报仇,就振作起来。阿姐向你保证,容氏和刘氏,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闻言,陆衡神色微动。
容琬素日言笑晏晏温柔淑雅,令大家都忽略了她骨子里的决绝。
她从不是会被别人三言两语左右的性子,更不会轻易低头。
叮嘱了刘龄留下陪伴陆衡,容琬先走一步。
从华容台出来,一股北风呼啸着穿廊而过,她不由拢了拢身上披风。
引素不动声色上前:“姑娘……”
容琬摇了摇头,轻声道:“回去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更何况,她心情实在不佳。
陆衡太冲动了,这两日他闹出这番动静,容琬不信大司马会全然无知。
那个人,恐怕早已在皇宫中布满了眼线。
想起那双晦暗不明的瞳孔、他喷吐在耳侧的炙热呼吸……
若荀颐知道皇帝意欲杀他,他会如何?
恐怕只会笑皇帝自不量力吧。
容琬摇了摇头,提裙踏上犊车。
希望今日一番话,能让陆衡懂事些。
引素在车里回禀打探到的情况:“宋淑媛是上个月陛下才加封的,她为人低调,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太傅和国公都劝过陛下,奈何陛下非常爱重宋淑媛,执意要册封。”
容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去查查宋若华的背景。”
*
次日一早,天色还有些昏暗,容琬便醒了。
心头挂着事,到底难睡。
今日便是十六,荀颐定下的日子。
她生平最不喜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奈何荀颐挟恩图报,倒是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几次翻身后,容琬索性敲了玉磬。
仆妇们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侍奉主人梳洗。
容琬漫不经心地任由玉章伺候她更衣,问道:“父亲那,回禀过了么?”
玉章答:“回过了,说的是您与王郎君去书斋,至晚方归。国公叮嘱您多穿些,在外要注意饮食。”
容琬接过手炉,眼见天光一点点变亮,提步出了房门。
犊车离开容府时,阖府上下一片寂静,无人发觉。
出城后,犊车行驶在官道上,不多时又转进一条小路,失去踪影。
大司马的月庐,盛乐城中谁人不知是他的私宅,可来访者却寥寥无几。
毕竟,谁也不会没事跑到大司马面前现眼。
难道生怕他想不起自己这号人物?
是以,这条通往月庐的小路,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这正合容琬心意,知道他二人见面的人,越少越好。
犊车才至月庐,已有人转身进去通传。
容琬下了犊车,放眼月庐外。
此处树荫环绕,奈何冬季树叶尽数脱落,尽显萧瑟。
高大的墙垣挡住一切视线,釉黑色屋瓦在阳光下反射出莹莹光泽。
围绕着宅院,有数十名精壮士卒驻守,个个面带风霜之色,目光坚毅,看起来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就是皇帝身边,这种精锐武士也不是说调就能调出来的。
可在大司马麾下,却应有尽有。
而他,也丝毫不吝于展示自己的实力。
容琬心中愈发为陆衡感到担忧。
如罗康出了大门,就见那如花似玉的小县主正盯着手下军士发呆。
他皱了皱眉头。
此女容色艳绝,一看便是祸水人物,主公何等雄才伟略的大人物,都被她迷了心窍。
月庐是心腹重地,主公竟会答应让此女登门,她可是皇帝的亲表姐!
今日让她看见了手下这些精兵,还不知她回去要如何学嘴,告诉那个无能昏庸的皇帝加强戒备。
等他走后,自己一定要向主公进言,小心提防此女。
思及此,如罗康没好气地开口:“县主来了,主公等你许久,随属下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