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菡微微张大了嘴,半晌愕然无声。
她一叠声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容琬正要开口,一道女声忽然插了进来,打断二人交谈:“后来,幸得永容县主出手相助,赎买了奴隶和幼儿,让他们得到一条生路。”
闻声,二人一起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宋淑媛被宫人们前呼后拥围在中间,她站在柳枝飘飘的数下,虽然微微笑着,但容琬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似叹似惘的愁绪。
见状,沈菡面露嫉恨,毫不掩饰。
容琬扯了扯她的衣袖,笑着对宋淑媛颔首:“没想到淑媛会知道这段往事。”
宋淑媛轻描淡写道:“是陛下告诉臣妾的,他对县主此举非常敬佩,常说阿姐是他的楷模。”
语气中对陆衡的熟稔亲近,令沈菡更嫉妒了。
容琬微微笑道:“我有什么值得敬佩的,那名出身卑贱的囚奴,在生死关头,宁可放弃自己赎身的机会,被打得血肉淋漓,也要救下幼儿,他的品格并不因出身而低微。这种人,才是真正值得敬佩。”
对于宋若华刻意的笼络和示好,容琬并不领情,隐隐有不以为然。
沈菡却好似故意与宋若华唱反调,撇了撇嘴道:“不自量力,依我看,那个囚奴无非是强逞英雄罢了。”
宋淑媛也不恼怒,转头看向沈菡。
“沈姑娘,久仰了。不过,按规矩,你应当向我行礼。”
沈菡本就不喜她,不禁勃然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和你行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容琬亦蹙眉看向宋淑媛。
她印象中,宋淑媛并不是这般咄咄逼人的性子,怎么会忽然变了?
更何况,沈菡是未来的皇后,皇宫上下谁人不知,她为何要如此自找麻烦?
宋淑媛微微一笑:“妾身自然知道沈姑娘是未来的皇后,等你成为皇后之日起,妾身定会恪守礼仪行三跪九叩大礼。但眼下,妾身是君,你是臣,沈姑娘不会不懂这个规矩吧?”
沈菡一双眼睛中,恨意如火喷薄。
容琬轻轻道:“淑媛,这不像你。”
宋若华一怔。
沈菡却以为容琬在帮她说话,神色转怒为喜:“阿苒姐知人知面不知心,某些人小人得志的嘴脸可真丑恶。”
她看向宋淑媛,冷笑道:“喜欢讲规矩是吧?好啊,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之后,她拉起容琬的手就转身离去。
宋淑媛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愁绪如云遮雾罩更为浓郁了。
“贱人!贱人!她竟然这样欺侮我,我要告诉我阿爹阿娘!”
沈菡越想越气,甩开容琬的手,一把揪下宫苑中名贵的牡丹花瓣,在手中揉捏出气。
容琬叹了一口气,拉住沈菡,只见她面上已经有了清浅的泪痕。
她拿出绢帕为她擦拭眼泪,没有多说什么。
沈菡再开口,语气有些颤抖:“阿苒姐,陛下他那么宠爱宋淑媛,我怎么办……”
容琬心中有一丝不忍。
又是一个为了家族被牺牲的女孩子。
别人看她们这些仕宦贵女都是无限体面荣宠,可背后的心酸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她柔声道:“阿珠,你的脾气太过暴烈,在后宫中是很吃亏的。你如果在乎陛下的恩宠,就千万不要凭着性子胡来。我阿弟这个人,我很了解他,一贯吃软不吃硬,你千万不要和他对着干。”
沈菡吸了吸鼻子,目露钦佩:“阿苒姐,你真聪明,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你。”
容琬不禁苦笑。
什么事都难不倒她?
若真如此,她可以成神了。
婚事不明,王家迟迟不肯提亲,她自己尚且身处困境。
看她露出了一丝忧愁,沈菡不禁问道:“我听说,你和王郎君的婚事迟迟没有落定?”
眼见容琬垂下眼帘,她一跺脚:“你放心,阿苒姐,等我成了皇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们赐婚!”
“噗!”
此话一出,逗得容琬忍不住笑逐颜开。
她的笑靥花颜,远远地,落入了站在宫中廊桥上的男人眼中。
荀颐眼瞳幽深,负在身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阿苒,她对一介外人都能笑得如此舒心畅意,唯独每次看见他时,从没有一个好脸色。
他怎么能甘心?
“若华见过主上,主上素有胃疾,近来还时常发作吗?”
宋淑媛轻柔且包含关切的的问候声响起,荀颐蓦然回神。
延诀不知死去哪里了,空旷的廊桥上,只有他二人。
远处宫殿飞檐翘角之上,悬空的铜铃随风晃动,“铛铛”作响。
宋若华明知自己不该,却还是忍不住抬眸直视他刚毅深邃的脸庞。
她拼着被发现的风险,屏退了宫人,只是想看看他。
多少次的魂牵梦萦,也抵不过这一眼。
荀颐没有看她,而是垂首瞥了一眼方才容琬所在的位置,已空无一人。
他顿时寥无兴致,转身离去时,冷冷抛下一句:“做好你该做的事,我最讨厌自作主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