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回到尚书府已经时已经入夜,秋风卷起落叶,纷纷扬扬的金黄银杏叶落了满地,林瑛静静的站在秋风里,望着夜色中的女儿。
林瑛大概已经知道了,冬意沉默着,像是用尽力气一样开口:“父亲,能否成全女儿?”
林瑛长叹一声,在大门前踱步几番,食指和中指紧贴着大拇指,执棋似的扬手,“进,进来,回家说。”
冬意知道林瑛态度软化了,机会很大。
两人慢慢的走过回廊,又到林瑛的书房里坐下,谁也没有先开口。
冬意不开口,是因为在她自己的思想里,这是一场博弈,她并没有习惯于将对面的人当作自己的父亲。在晃动的烛火里,偶尔闪着现代灯光的影子,冬意看向林瑛的眼睛里,也总重合着前世与父母博弈时候强势的冷光。
但是在某一刻,林瑛低着头,慢悠悠的端起一杯茶要喝的时候,茶水迸溅出来,落在圆桌上,还散发着热气。
“人老了,不中用了,喝茶也端不稳了。”林瑛抬起头来,笑了两声,不知是茶水太烫还是灯火昏暗,林瑛的眼中漫着水光,眼圈发红。
冬意知道自己心里酸软的感受是愧疚,但是强硬是她一点点磨砺出来的,是万万不能丢弃的盔甲,失去了强硬的外骨骼,她将会失去一切,因为她不再成为自己。
冷静下来,冬意审视着现在的情况,事情已经完成了一大半,长公主可以借势,尚书府不能再牵扯其中。皇帝不会想到太后一党,会帮助她们曾经所要除去的绊脚石。旧日的仇恨还在,哪里能够心无芥蒂,只是冬意恰好借了时机而已。
至于长公主,从来和太后在一条战线上,明面上的争执从来都是为了更好的在皇帝哪里获得信任。
“女儿,为父知道,你不想,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想做就去做吧。”林瑛又呷了一口茶水。
“女儿,你长大了,不像从前了。但是父亲知道,你长大很不容易,有什么事,下次要和父亲商量。”林瑛说完就让管家打着灯笼送冬意出去了。
冬意没有说话,叫瑞珠接过管家的灯笼,然后两人一同往凭风小筑走。
瑞珠看见管家走远了,端着的仪态一下子散漫下来,灯笼黄澄澄的光晕也摇摇晃晃的。
“欸,拿着。”瑞珠把灯笼塞给冬意,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歌。
冬意接过灯笼,还是沉默,只是灯笼稳稳地在夜色里漂浮着。冬意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是错的,在没有习惯亲缘关系的她看来,林瑛和林秋稔都很难被相信,只是她忘了,在他们眼中,她是受尽宠爱的“她”,没有经历过社会险恶的尚书府小姐。但是她不同,生在争执的家里,面对着的父母是符号,想要什么也很难被理解和认同,惟有自己争取,成也好,败也好,索性自己承担后果,与他人无关。这也就是为什么冬意喜欢剑走偏锋的原因之一,其二,则是她已经输过赢过很多把,失手的时候不少,但利益足够的时候就值得冒失败的风险。
于是冬意即使来到了这里,也还是保留着这种状态。
“赌徒,冬意,你赌博过很多次吗?”瑞珠突然问。
“没有,怎么?”
“你买定离手的操作很熟练啊。”
“狭路相逢勇者胜,狗急还会跳墙呢。”冬意漫不经心的仿照“她”的语气回答。
“冬意,你要活下去。”瑞珠在沉默半晌之后这么说。
“谢谢,我知道。但是冗长的生命一定要值得我活着,否则不如为了自己的信仰挣扎。”而我的信仰,就是我自己。
冬意没说出口的话瑞珠无从得知,她怀疑的看着冬意,最后说了一句。
“知道就好。活着就有意义。”
影影绰绰之间,凭风小筑的正门已经在眼前了。月色之下,一片静谧,瑞珠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