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天骄阳似火,我一个人乘船遨游在大西洋,深蓝海水卷起的白色浪花映入眼帘,我突然想到,似乎我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哥。
——
我哥死了,死在了炎热聒噪的夏日。
法医递给我尸检报告的时候我还有些发懵,我甚至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过他三十岁往后的样子。
整整十年,当初从他口中轻飘飘说出的分别竟是诀别。
他的遗物里连一张生前的照片都没有,就连刚注销的身份证上都是十三年前我陪他办的那张。
尸检报告上说我哥是自杀,我其实不太相信。我问法医当时发现他的现场是什么样子,他说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在屋子里腐烂发臭了。
心脏上的某根筋脉突然紧了一下,我蹙了下眉又说我要看发现我哥时拍的照片,法医愣了愣但还是打开手机相册给我看,他特意把手机屏幕放远。
从屏幕里我看到我哥自杀的不残忍也不血腥,身体自然瘫在白色地板砖上,裸露出来的皮肤表面粘着暗紫红色的尸斑,不少地方蠕动着白色蛆虫。
那张脸腐蚀的彻底看不清了。
律师让我签订协议说我作为第二顺序继承人法定继承我哥的全部遗产时,我脑子像被一团黏腻浆糊糊满了那般,彻底思考不过来了。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没有妻子和子女……
“许先生写了遗嘱,他名下的财产全部转让给他的弟弟许翊宁,我们还发现了许先生生前写的日记。”
说着他递给我一个牛皮色大信封,我捏着触感有些厚的牛皮外封,垂眼看着,外封看起来有些年头,不像是最近才准备的。
我没当着律师的面打开,只是静静放进我的包里,我觉得有些东西得自己一个人慢慢理解。
我垂着眸子低声问:“他……许泽韶的遗体呢?”
“准备火化了,你作为他的家属签个字就能执行。”
我点点头没吭声,跟着律师办完了所有要做的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不是继承财产的喜悦,也不是我哥死掉的悲痛。
好似胸口有一小块金属铅卡在重要的血管中,阻碍血液流通而发酸发涨。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八年前我找过一次我哥,我把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找遍了,甚至他讨厌的地方也找了可就是没有找到。
那时候焦灼的睡不着觉,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我其实挺害怕我哥出什么事的。
爸跑了,妈死了,这个家我哥要是走了的话也就彻底散了。我努力地找我哥想给妈一个交代,我想告诉她,哥只是迷路了,这个家还没散。
我找了两年,中间从未间断。但我后来想通了,哥可能是躲着我,他不想回家,或许他早就结婚生子,组建新家庭了,他恨我,他不想看见我。
想通了也就放弃寻找。
而现在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不知所措,各方面的不知所措,精神上、□□上都有。
我抱着那块小小的方块骨灰盒,不算太重,也不算太大,但刚好能盛得下我哥。小时候总觉得我哥高大威猛,能顶起来一片天,原来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我并不想把我哥的骨灰放在墓地,倒想把他带回家里,摆在客厅好好供着。走了这么多年也该陪我唠唠嗑了,我也想对他诉说这么多年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思念。
说不上是思念,思念到现在褪去的差不多了,前些年的感情确是思念,现在……说不上来……可能是分开太久的陌生感……
当我以为这一切都办理完,抱着我哥的骨灰盒要回家的时候,律师又拿出来一份协议摆在我面前。
他说这项所有需要的协议他都申请好了,现在只需要我签个字,我有知情权。
看清协议的内容后,我发觉这次塞在心口的那块铅仿佛堵住的血液太多了,那根血管迸裂,血液在我的内脏里飞溅喷涌。我握着笔的手比老年人都颤抖的厉害,在白纸上点下许多乌黑的点却久久没有落下写字。
海葬?
许泽韶要海葬。
他连骨灰都不肯留给我,甚至说他要漂流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