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潮祢从梦中惊醒。
她猛然坐起,心跳失速般乱撞。天花板如一只庞大的死鱼,冷漠地贴在她头顶。墙上的钟在嘀嗒嘀嗒地催命,分针卡在半夜两点的位置。
三十四个小时。
距离伯爵的业火奉献,只剩三十四个小时。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梦里诡异的一幕还在她心头久久不散,连同不息哀火的记忆片段。
她在颠覆伯爵的自焚与重生的过程中,究竟要扮演怎样的角色?
她无法辨别。但不祥已经在灵魂中长出根须。
她需要一个关联——一个能把得到的所有信息彻底串联的答案。
沈潮祢起身,着衣、推门,悄无声息,如同幽影,往楼下走去。
她的目的地是地下室。除了那里,那一间间门后、那个她“打扫”过的藏书室中,她别无可选。她想找到线索,哪怕只是被埋在无数妄言与疯狂中的渣滓。
放轻脚步,弯下身躯,躲避巡逻的人员,潜行在烛火与黑暗之间。
室外的空气干燥得像刚刚脱皮的蛇。夜的气味荒芜古怪,仿佛潮湿败于灼热后残余的灰烬。头顶星星点点,明日会是一场大晴天。
庆幸自己没有夜盲症,她凭记忆往那一隅角落走去。
环顾四周,如此寂静。火光摇曳在远处,那是佣人的提灯。
趁着对方转身,沈潮祢半蹲,指尖试探着古老的砖缝。一块冰冷的地砖有了回应。
细微的“咔嗒”声响起,地面开裂般裂开,一段窄长台阶露出黑色的脊骨。
沈潮祢闪身进入。
地下室狭长的走廊两边,摇曳的烛火依旧,照透一扇扇门的沉默。她挨个试图开启,门纹丝不动。
好吧。看来命中注定她只能再次去那间藏书室。
藏书室的门依旧未锁,沈潮祢轻巧推开,又是熟悉的场景。一尘不染、整齐明亮。
她走近一面书架,扫视着静卧着的一排排书脊。
她记得这本——上次伯爵就在她试图翻阅它的瞬间现身,警告她,阻止她。
沈潮祢停顿了下,然后再无犹豫,径直将它抽出。
如果阅读会疯,那她就疯吧。
双手正欲翻开书页,突兀的声音便贴着耳廓炸响:
“你在做什么。”
一只手比声音更快。书被抽走。
沈潮祢几乎下意识地抽气。
梅开二度。
她转身,面裹黑缎的短发女人静静站在她身后,抓着那本书,如持着一柄冰冷的剑。
沈潮祢动弹不得。藏书室的空间太窄,她只能后退一步,又实在退无可退。在书架与书架的夹缝中,她与面色不善的女人对峙。
索弗罗与伯爵不同,沈潮祢需要自己开口。
察觉到对方暂时没有伤害她的打算,沈潮祢说:“你跟踪我。”
虽然是询问的意思,但她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就跟对方突兀响起的话一般,都早已确定了这句话的答案。
索弗罗并不回答,沈潮祢此时莫名感受到了伯爵面对她自己时的感觉,一种另类的如数奉还。
但她目前是友善的,相较于前几天她突然出现就要杀死她的状态。
沈潮祢迟疑着。但她一时已经丧失了继续话题的兴趣。
可就在沈潮祢以为索弗罗不会主动开口之时,她启唇,嗓音细碎,像被碾碎的纸,“你来这里做什么?”
话落,她又歪歪头,视线似乎扫过那本书,再投向她,“你疯了?”
此时此刻,莫名其妙地,沈潮祢乍然明悟:一直以来,她别无选择。
就如伯爵所言。
尽管她有做出主观行动的自由,可这一切的一切,在无数个“偶然”的碰撞下,她已经走向了必然的路。
索弗罗见沈潮祢不回答,也不恼。她只是抬起右手,化为火焰。
沈潮祢下意识往边闪躲。
索弗罗趁此,把那本书放回原位。
之后,她又恢复了死寂,仿佛一座死去的石像。似乎先前她主动攻击沈潮祢的过往只是幻觉,她一直以来都只是沉寂的人。
她右臂化为的火焰默默燃烧,蔓延如藤,狰狞、安静、不带怒意,像在等待什么。
良久,她熄火,指骨一寸寸复原为肉。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影响明日的仪式,”她说,“不然,我会亲手杀了你。”
沈潮祢回应:“你先前已经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