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不疼了。”他笑着说,眼里却一片荒芜。
沈清让猛地将他拉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碎。
时岁怔住,耳边是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别去江州。”沈清让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我陪你堆雪人。”
时岁在他怀里僵了片刻,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震到肩头,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晚了,沈清让。”他轻声道。
晚了十一年。
他推开沈清让,转身走向窗边。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背影单薄得像是一碰就会碎。
“明日启程去江州。”时岁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沈将军若不想跟,现在就可以走。”
沈清让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终是轻声开口。
“下官会护好丞相安危。”
时岁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
次日一早。
时岁站在房门口,眯眼看向院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沈清让正在喂马,修长的手指拂过马鬃,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武将。
“沈将军起得真早。”他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指尖把玩着修好的折扇。
沈清让头也不抬:“丞相昨夜睡得可好?”
“托将军的福——”时岁拖长声调,“做了个美梦。”
沈清让终于转过身来。
“什么梦?”他突然问。
时岁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梦见将军为我哭了。”
沈清让面色一僵,转身继续整理马鞍。
时岁目光落在一旁的周涉身上。
“处理干净了?”他理着衣袖问道。
周涉拱了拱手:“加急送去的,想必箫太傅已经收到了。”
时岁满意地点头,余光瞥见沈清让瞬间绷紧的下颌。他忽然凑近周涉,故意提高音量:“周大人办事,本相最是放心。不像某些人……”
“丞相大人。”沈清让突然打断他,“该出发了。”
时岁挑眉,正要继续挑衅,却见沈清让已经大步走向马车。
那人背影挺拔如松,只是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他忽然就笑了。
“走吧。”时岁拍拍周涉的肩,“去看看江州的梅花。”
周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岁岁,这分明……”
分明是赴死之路。
“我知道。”时岁打断他,笑意未达眼底,“所以才更要去。”
车队启程时,时岁破天荒地弃了马车。他策马行在沈清让身侧,看着对方被风扬起的发丝,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穿狐裘的小公子。
“沈将军。”他迎着风喊道,“你还记得十三年前在时家后院……”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沈清让下意识的拽住时岁的手腕,护在了他身前,提剑格挡。
“保护丞相!”周涉厉声喝道。
侍卫们瞬间拔刀,将二人团团围住。
“……将军反应倒是快。”时岁轻笑,指尖抵着沈清让的胸膛,慢悠悠地拉开距离,“怎么,怕我死了?”
沈清让松手,语气冷硬:“丞相若死在这里,沈某难辞其咎。”
“是吗?”时岁挑眉,目光扫过四周密林,“那将军可要护好我了。”
话音未落,箭雨骤至。
时岁好整以暇地摇着折扇,眯眼欣赏沈清让挥剑如虹的背影。偶尔闲庭信步般侧身,轻巧避过几支漏网之箭。
直到一支冷箭擦过沈清让肩头,在衣袍上留下一道刺目血痕。
时岁摇扇的手蓦地一顿。
众人尚未回神,只见一道紫色的残影掠过。待视线聚焦时,方才射箭之人的头颅已滚到了沈清让的马蹄边。
时岁慢条斯理地甩去指尖血珠,俯身拾起那支染血的箭,在掌心轻轻摩挲,笑意不达眼底:“本相最讨厌……有人动我的东西。”
话音方落,数十名暗卫从四面杀出。
呼吸间便解决了剩余刺客,又再次隐入密林。
时岁将染血的箭矢随手掷于地上,回头看向沈清让时,眼底的戾气已敛去大半。
“伤得重吗?”他伸手欲查看沈清让肩头的伤,却被对方侧身避开。
沈清让垂眸:“小伤,不劳丞相挂心。”
时岁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沈将军这般生分,倒让本相好生伤心。”
周涉策马而来,脸色凝重:“是江州府兵。”
时岁闻言轻笑:“箫启明这是狗急跳墙了。”他抬眸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看来江州城已经备好大礼等着我们了。”
沈清让突然道:“不如改道。”
“改道?”时岁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沈将军怕了?”
沈清让直视他的眼睛:“下官只是认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并非明智之举。”
“沈将军有所不知。”时岁策马缓行,衣袂翻飞,“本相最爱的就是……打虎。”
周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