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岁吐出的那口黑血溅在沈清让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沈清让一把将他抱起,感受到怀中人骤然僵硬的肌肉。
这绝不是昏迷之人该有的反应。
“丞相?”沈清让压低声音,指尖不着痕迹地按在时岁腕间。脉搏平稳有力,哪里像中毒之人?
时岁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沈清让眸色一沉,突然松手。
“哎哟!”时岁猝不及防摔在地上,捂着腰眼怒视,“沈清让你……”
话未说完,沈清让已经单膝跪地,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好玩吗?”
四目相对,时岁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化作狡黠的笑意:“被将军发现了。”
刺史府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映红了半边天。沈清让却纹丝不动,指节抵在时岁喉间命门:“解释。”
“酒里确实有毒。”时岁懒洋洋地靠在他手上,“不过我提前服了解药。”
沈清让猛地收紧手指:“周涉知道吗?”
“他若是知道……”时岁被掐得声音发颤,却还在笑,“方才那声‘岁岁’叫得怎么会如此撕心裂肺……”
空气陡然凝固。
沈清让猛地收力,却在时岁面色泛青的瞬间松开。那人竟不反抗,只是含笑望他,唇色因缺氧而艳得惊人。
沈清让俯身逼近,声音冷硬:“为什么装晕?”
“自然是为了……”时岁慢条斯理地坐直,指尖轻轻划过沈清让的下颌,“看沈将军会不会为我着急。”
沈清让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时岁不躲不闪,反而凑得更近,呼吸几乎交融:“怎么,沈将军心疼了?”
沈清让眸色幽深,半晌才咬牙道:“周涉差点屠了刺史府。”
“我知道。”时岁轻笑,“陈合必须死,但若由我亲自动手,朝中那些老狐狸必定借题发挥。可若是‘中毒濒死’的丞相被部下拼死相救,而周涉一怒之下血洗刺史府……那就合情合理了。”
沈清让呼吸微滞:“你连周涉都算计?”
时岁笑意渐冷:“沈将军,这盘棋我下了三年,容不得半点差错。”
一时寂静。
良久,沈清让松开他,转身走向府门:“丞相既然无恙,下官告退。”
“沈清让。”时岁忽然叫住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若我真的要死了……你会怎么做?”
沈清让背对着他,指节攥得发白,最终只冷冷丢下一句。
“你不会死。”
“只要我还握得住剑。”
火把的光影在沈清让的衣袍上跳动,他大步穿过回廊。
时岁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低笑一声,指尖抹去唇边残留的血迹。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脖颈上的指印红的骇人。
“岁岁!”周涉浑身浴血冲入院中,看到时岁好端端站着,手中长刀“哐当”落地,“你没事?!!”
时岁拾起他的刀,刀身映出自己含笑的眼:“陈合死了?”
“死了。”周涉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我们在西厢房发现……”
“密道?”时岁挑眉。
周涉猛地抬头:“你早知道?”
时岁不答,只是将刀抛还给他:“箫妍回呢?”
“不见了。”周涉懊恼道,“我们的人搜遍全府也没找到踪迹。”
时岁的折扇在手心轻敲。
他忽而展扇轻笑:“我知道她去哪了。”
扇骨点向周涉胸口:“你带人把刺史府收拾干净,密室……”扇面一收,“等我回来亲自料理。”
江洲城西,白梅园。
满园白梅在月色中盛放,如云似雪。
时岁踏着满地落英信步而来,红莲暗纹在月下忽明忽暗。
他一眼便看见了那道半躺在树上的紫色身影。
“箫小姐在此独酌,怎不唤本相同饮?”时岁嗓音带笑。
箫妍回头也不回,信手抛下一壶新酿。
时岁稳稳接住,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落在相邻的梅枝上。
白梅簌簌落地,如一场新雪。
“陈合死了。”这不是疑问。
“嗯。”时岁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箫妍回仰首饮尽壶中残酒,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倒是我小瞧丞相了,原以为……”她侧首轻笑,“真如传闻所言,是个祸国奸佞。”
时岁挑眉不语。
“那肥猪仗着家父权势……”箫妍回突然把酒壶扔向一旁梅树,“江洲百姓的骨髓都快被他吸干了。”
瓷片碎了一地。
“那你呢?”时岁晃着酒壶,“为何来江洲?”
箫妍回忽然笑出声来:“丞相这是在审我?”不等回答又自嘲道,“也是,我这样的小女子……”
她仰头望月:“本是要去温州,奈何水土不服,便转道来投奔表兄。”
“谁知……”她声音渐低,“他竟想用我胁迫家父。”
时岁静静品酒,任落梅沾满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