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虞江南辞别后第二天,穆羽也向王良医辞行:“穆羽多谢王良医的救命之恩 !今生今世定将铭记于心!这些时日多有叨扰,就此别过!”
“羽丫头,不必客气。你今后作何打算?可有安身之处?” 王良医问道。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那王良医已把穆羽当作亲孙女般对待,今日别离自是有些不舍。那陆儿更是依依不舍:“羽姐姐,你走了不会不回来了吧?陆儿会想你的!陆儿舍不得羽姐姐。” 那陆儿抱住穆羽道。
“陆儿乖,姐姐会时常回来看你的。” 穆羽抚摸着陆儿的头道,心中也是不忍。“我想出去找个营生做,顺便也想好好看看这长安城。王良医且放心,这偌大的长安城,一定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穆羽回道。
“好,在外面若遇到难处,再回来啊!!这长安城虽是天子脚下,但也要多加小心才是!”王良医又嘱咐道。
“嗯!王良医保重!” 穆羽拜别离去。
“羽姐姐,你一定要记得常回来看我啊。” 那陆儿抹了抹眼泪大声喊道。
“我记住了。” 穆羽向陆儿和王良医挥了挥手,便离开了。穆羽只随身带了一个包袱,那里面有几身换洗衣物和自己的一些随身物品,王良医又着陆儿偷偷塞入几块碎银子。穆羽寻了一处客栈暂且安顿下来,然后再趁机好好想一想自己一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白领在这大唐盛世能干点啥呢?
都说大唐最繁华的商贸中心是西市,是丝绸之路东端一个重要的节点:丝绸之路一路东来,到达长安城西北的开远门、金光门,而西市就在从金光门到春明门的东西向主干道西段的南侧。这一区域还是漕渠和永安渠交汇之地,所以水陆交通非常方便。加上离宫城、皇城都比较近,周边人口稠密,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版的CBD!
穆羽置身在这热闹繁华的街市中,两旁都是摆摊的小商贩,有皮影,卖糖人的,卖陶艺、手工布艺的,还有糖饼画、麦秸画、木烙画、纸烙画等民间画作,杂七杂八,种类繁多;另有酒楼,茶肆,米面行,丝织铺,古物文玩,包子铺……大街小巷里的吆喝声,贩卖声,各色百姓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声。穆羽脑海中想起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少年行》“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穆羽不自觉的吟道,真是恰如其分!
“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哎,小郎君,里面请!” 穆羽被这清脆爽朗的声音吸引过去,“哎呦!这不是穆娘子吗?” 穆羽也正好认出此人,原来正是之前坐马车差点撞到她的热娜扎·古力。
“穆羽见过古力娘子。” 穆羽拱手拜道,因为这个叉手拜太难学,穆羽练了半天也没学会,还是拱手拜更痛快!
“来来来,快进来!” 热娜扎不由分说便把穆羽拉进酒肆内。里面很宽阔,两边各摆了三五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客人。看着装打扮,有满身珠宝的胡商、东奔西走的小贩、走南闯北的买卖人、温文儒雅的书生、美艳娇俏的小娘子各色人等。中间一大块空地上搭了一个不高的圆形舞台,上面几个胡姬正在跳舞,那舞姿曼妙,身材婀娜多姿,任是谁看了都想多看几眼!
“穆娘子,快里面坐。” 热娜扎引穆羽到舞台后面的一张空桌上安顿好。亲自端来几碟精致美食:团扇酥、胡麻肉饼、酱香牛肉,又拎来两坛子女儿红,给每人各斟一大碗。
“来,穆娘子,今天能遇到你,是你我的缘分。今儿我心里高兴,咱们痛饮一杯!” 说罢,端起碗来便一抬手一扬脖,咕咚咚喝了个干净。“呃!痛快!” 热娜扎打了个嗝,放下碗道。
穆羽见热娜扎如此豪爽,便举起那一大碗酒道:“多谢古力娘子盛情款待!但我不善饮酒,这一大碗下去怕是要醉了!”
“哎!穆娘子别怕,这酒没那么烈,你只管畅快喝!” 热娜扎道。穆羽试着喝了两口,只觉此酒绵柔顺滑,还有一丝丝甜味,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烈,便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好酒量!” 热娜扎又各倒了一大碗,穆羽因喝的有点太急,呛到了嗓子眼儿,好一阵咳嗽才缓过劲来。
“看来穆娘子还真是不善饮酒!” 热娜扎笑道,随即又问:“穆娘子,现在住在何处啊,在做什么营生?”
“我现暂住悦来客栈,不瞒古力娘子,目前还没有寻到事做。” 穆羽擦了擦嘴角道。
“哦,原来如此。那穆娘子可有什么打算?” 热娜扎又问道。
“目前还没有什么打算,只是想看看哪个行业比较适合?” 穆羽答道。
“那穆娘子可会什么手艺?” 热娜扎又问道。
“手艺?” 穆羽心想:我会的东西多了,可是在这儿完全用不上啊!对了,刺绣!穆羽的姑妈是苏绣传人,曾教过她刺绣,这个手艺放到现在正合适!“会一些简单的针织女工。” 穆羽答道。
“那就好办了!” 热娜扎一拍桌子,“我正好认识苏氏绣庄的苏娘子,前几日她还拜托我给她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绣娘,她那里生意好,正缺人手。只不过那绣庄在东市,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先住下,等明日我带你去见她,你们当面谈谈,可好?”
“那穆羽就恭敬不如从命,就此先行谢过古力娘子。” 穆羽再拜谢道。
“哎呀!客气什么?谁让你我有缘呢?你以后别叫我古力娘子,就叫我热娜扎就行。” 热娜扎爽朗的道。
“好,热娜扎,那你以后就叫我穆羽吧!” 穆羽道。“好!来,穆羽,今日你我一醉方休!”热娜扎再次举杯道……
第二天晌午热娜扎便带着穆羽来到东市西南角的苏氏绣庄,一进门,穆羽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里面七八个绣娘正坐在绣架前忙碌着。第一位绣娘绣的是一幅白底牡丹屏风,一朵绯红色的牡丹正开得绚烂,还有一朵浅粉色的牡丹娇艳欲滴,搭配藏青色和墨绿色的枝叶,更显得素雅而不失华贵;那边的一位绣娘正在绣一幅花鸟图,那两只深蓝色的珠颈斑鸠正在相互逗趣;还有一幅双鱼戏荷,一朵白莲花,粉色边缘,两尾红色鲤鱼萦绕其间,灵动飘逸……穆羽和热娜扎边看边不住啧啧称赞。苏氏绣庄的掌事绣娘苏媚儿正在专注地刺绣,热娜扎和穆羽已到跟前,苏媚儿却丝毫未曾察觉。只见她一双芊芊玉手在绣布之间来回穿梭,娴熟的技艺,匀称的针脚,恰如其分的配色,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孔雀眼睛就像活的一样放射出光芒!穆羽看到橙色的锦缎上已经绣了一只绿色孔雀,这两只孔雀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前面这只孔雀的羽毛针脚细密,每一根羽毛都看的清清楚楚,富有层次,而点睛之笔就是刚绣的这只孔雀的眼睛,柔美而不失傲气,活灵活现,恰到好处。两只孔雀相互环绕,姿态优美,线条流畅,穆羽和热娜扎都忍不住连声称赞:“简直太神奇了!真是妙手生花!”
苏媚儿这才剪断丝线抬起头来,看到她们二人,忙起身叉手拜道:“方才只顾刺绣,却未曾看见两位贵客临门,实在是失礼了!还望勿怪!”
“不妨事 。我们也是刚到,看你如此专注,不忍打扰。” 热娜扎道。
“二位快请坐!” 苏媚儿邀请二人到里间就坐,看茶毕。
“媚儿刚才绣的是?” 热娜扎问道。
“这海棠孔雀常服是为萧夫人赶制的,萧夫人下个月要参加燕国公府的赏花会。”苏媚儿答道。
“怪不得!制作如此精细!” 热娜扎点头道。“这位娘子是?” 苏媚儿看向穆羽问道。
“喔,差点忘了介绍。这是苏氏绣庄掌柜苏媚儿。”
“穆羽见过苏掌柜!” 穆羽拱手拜道。
“这位是穆羽,穆娘子,我刚认识的朋友。前些天你不是说你这儿缺人手吗?我特地带她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热娜扎道。
“原来如此。穆娘子会刺绣?” 苏媚儿问道。
“略懂一二。” 穆羽点头道。
“穆娘子擅长绣什么?”苏媚儿追问道。
“人物,山水,花鸟皆可。” 穆羽答道。
“我这里正好有一把团扇,是梁国公府的千金姚小娘子订的,劳烦穆娘子一试!” 苏媚儿拿过团扇与针黹盒,里面针线和工具一应俱全。
“那姚娘子可有什么要求?” 穆羽接过团扇问道。
“并无特别的要求,只一样,清新雅致即可。” 苏媚儿道。穆羽略作思索,在团扇上勾了小样。而后用圆形手绷撑住,然后选了一款淡粉色丝线,先用平针绣,再用乱针绣,大约一个时辰,一枝淡雅又飘逸的海棠花便绣好了。黄色的花蕊点缀其间,若隐若现,花瓣晶莹剔透。正可谓“海棠珠缀一重重,清晓近帘栊。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
“穆羽,你这,你这绣的也太好看了吧!” 热娜扎忍不住抚摸着那海棠花赞叹道。
“穆娘子,好手艺!” 苏媚儿也由衷的赞叹道,“我苏氏绣庄也算是百年绣庄,手艺和口碑自是人人称赞。但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苏娘子过誉了!我这只是雕虫小技!” 穆羽忙道。
“穆娘子,你且留下来吧,我这里虽不比别处,但吃穿用度自是不用愁!日后你的绣品所得银两你我五五分成,你看可好?” 苏媚儿诚意邀请道。
“多谢苏掌柜!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穆羽见苏媚儿说的如此诚恳,如若再行推脱倒显得自己小气,便欣然接受了。
“这还得多谢热娜扎的引荐!” 苏媚儿道。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你不也时常替我介绍食客吗?” 热娜扎道。
“那我也要谢过热娜扎,让我既有了落脚之地,又有事情可做。” 穆羽拜谢道。
“行啦,看来我这趟不虚此行!事情即已办妥,我就先告辞了!” 热娜扎拜别道。
“热娜扎慢走,有空常来!” 苏媚儿道。
“一定!” 热娜扎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人群中。
穆羽总算是暂时安定下来,打算先专攻于刺绣 。第二日那梁国公姚崇的千金姚兰儿姚小娘子来取团扇,苏媚儿取来团扇交于姚小娘子,姚小娘子拿过来后仔细观看,只见那团扇左半面一枝海棠花婀娜多姿,枝繁叶茂,繁花点点,右上角赋诗一首: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姚兰儿心中甚是欢喜,赞叹道:“真是好诗,好绣工!苏氏百年绣庄果然名不虚传!苏掌柜果真心灵手巧!”
“姚小娘子过誉了!不瞒小娘子这团扇并非出自媚儿之手,而是另有其人!” 苏媚儿答道。
“当真?那人在何处?不知姚兰儿是否有幸相见?” 那姚小娘子道。苏媚儿又引她来见穆羽,道:“这位便是穆羽穆娘子!穆娘子,这是梁国公府千金姚小娘子,团扇便是她订制的。”
“穆羽见过姚小娘子!” 穆羽叉手拜道,这个“叉手拜” 是苏媚儿教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学会的,唉!穆羽心想,自己真的很笨!穆羽打量眼前这位梁国公府千金姚兰儿,只见她身着一身粉红色襦裙,白色短衫,配米黄色披帛 ,上面花纹用金线织就,缀着些许宝石,珍珠,既能显出身份又不奢靡;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面容姣好,俨然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旁边的小丫鬟穿着亦不俗。那姚小娘子也对穆羽仔细品度,只觉人品贵重,甚合眼缘。
“没想到穆娘子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竟有这样的手艺和别致的心思!了不起!” 姚兰儿点头赞道。
“多谢姚小娘子夸奖!只要你喜欢就好。” 穆羽谦逊道。
那姚兰儿又道:“不知怎地,你我二人虽是初次相见,却倍感亲切!不若从今以后你我姐妹相称,如何?”
“这合适吗??” 穆羽迟疑道。
“穆娘子,放心,这姚小娘子为人温柔和善,最喜结交朋友,不妨事!” 苏媚儿道。
“好!”穆羽见苏媚儿如此说,便答应道。
“那你就叫我兰儿,我叫你羽姐姐!” 姚兰儿喜道。
“嗯。”穆羽点头。
“羽姐姐,过些时日燕国公府要举办赏花会。你与我一同前去,如何?” 姚兰儿问道。
“我去方便吗?” 穆羽犹豫道。
“无碍,燕国公府一年一度的赏花会,众多官宦人家的夫人、娘子,及各家相熟的小郎君都会前去,热闹非常!你只管跟着我就行。” 姚兰儿道。
“那燕国公府举办的赏花会,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既然姚小娘子诚意相邀,你去看看热闹也无妨。” 苏媚儿道。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兰儿!” 穆羽道。
“好!一言为定!” 姚兰儿道。
话说这燕国公府即是当朝名相张说的府邸,时下拜中书令,封燕国公,人称张燕公;妻子元氏乃武陵公元怀景之女,长子张均现任太子通事舍人,次子张垍为当朝宁亲公主驸马都尉,小儿子张埱任给事中。燕国公府的赏花会于三月初三举行,当日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燕国夫人早早地就吩咐下人们将各色盆栽花卉从温室内挪到室外,厨房准备了百花糕、百花粥、水果拼盘,糯米酒、果酒、百花酒等分别摆放在前厅、前后院的几个凉亭中,一切准备就绪。燕国公无瑕顾及,张均跟随父亲在书房议事,张埱邀请了姚崇的次子右千牛卫长姚弈,太仆少卿宋昇,伊阙令张拯,宋州刺史萧嵩的次子给事中萧华等一干同窗好友,名为共享盛景,实则是听说有各家小娘子都会来赏花会,故特来此相看!那各家的夫人、娘子们带着随身侍从、丫鬟一众人等陆陆续续来到了张燕公府。先到人等则三五成群,相互之间问候寒暄,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好不聒噪!且说那张燕国公府的前院廊上、廊下、甬路上摆满了各式名贵的盆栽花卉,诸如山茶花、牡丹花、杜鹃花、各色兰花等与院中的迎春花、海棠花交相呼应;后花园中更有一园子的桃花、杏花、樱花,竞相开放,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犹如置身于一片灿烂的花海;最难得的是那一株绿色贴梗海棠,宛如一树绿宝石,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得明媚动人!
“这株绿海棠真是罕见!” 那中书舍人宋州刺史萧嵩夫人萧夫人贺氏对着绿海棠不由自主的赞道。
“呦,燕国夫人,这株山茶花开得又大又艳,这是何品种啊?” 吏部尚书宋璟夫人齐国夫人崔氏问道,继而又俯下身去,闻了闻那株山茶花,然后深吸一口气:“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