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
“蛮蛮......”
恍惚中,崔黛归只觉耳旁那道声音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就隔了层身前的腐烂残渣。
声音太过熟悉,像是幻觉。
她眼睫轻颤,往里缩了缩,屏住呼吸。
“蛮蛮?”
声音却越来越近,直到透过缝隙往外看时,蓦地瞧见那道人影。
月亮钻破云层,视野中被一身白衣点亮,一只手拨开眼前腐臭烂物,抚上她沾满腐臭残渣的脸。
那人指腹上握笔挥剑而生的薄茧轻轻摩挲在脸上,带来粗粝却温柔的暖意,将惶然到空白的意识一点点拉回。
下一瞬,身前残渣被人大力拨开,眼前如兰摧玉折般倾泻下一道雪色身影,她猛地陷入一个温暖松香的怀抱。
“蛮蛮。”
耳畔低哑声缱绻而颤抖,箍在腰间后背的手渐渐收紧,微微颤意隔着薄衫传来,让人轻易觉出劫后余生的后怕。
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陆徽之......”
只是轻喊了声,崔黛归眼泪便扑簌落下。
耳畔滚烫的气息一滞,她只觉腰间那只手离开一瞬,便被人打横抱进怀中。
隔了朦胧泪水的视线中,那人清瘦玉洁的下颌线微微绷紧,俯贴在她额上。
同身下稳稳托住自己的那双手一样,将所有惶然不安尽数拢进这方不容置疑的庇护之所。
“蛮蛮,我带你回去。”
陆徽之眼睫低垂,用侧脸在她脸上轻蹭摩挲,“回上京。”
崔黛归伸手想推开他,“脏......”
“不脏。”
一路抱着她进了客栈,柜台底下睡着的小二被动静惊醒,只是翻了个身,又昏昏睡去。
陆徽之将她放在自己房中,去厨房烧了热水。
回来时,却见她已经靠在墙角睡着。
小小的一团,缩在地上,不去床榻,不坐桌边。
瞧着让人心疼。
陆徽之看了一会儿,拿起床上薄毯,路过那方圆桌时,吹灭了桌上烛火。
黑暗中,他缓步走过去,修长的身影缓缓下沉,挨着她坐了下来。
指尖捏着的薄毯,轻柔地覆过她肩头,才将她脖颈之下轻轻盖住,便觉肩上一沉——
惊惶了一日,昏睡中的姑娘本能地朝着热源靠了过来。
毛绒绒的发丝蹭在他颈间,细微痒意惊起心弦轻颤。
陆徽之掖住薄毯的手紧了紧,伸手要将她抱入怀中时,又克制地放下。
便见墙角幽暗中,高瘦些的人影轻挪贴近娇小的轮廓,低头,似在那发上轻吻了下。
*
距城东别院四条街的小巷子。
关边月三人被扣押在自己的驴车上,眼前四个普通庄稼户打扮的壮汉持刀肃立。
须臾,车帘一动,走上一个身着短打劲装的中年男子。
他撇开老头和小孩,径直问向关边月:“义成公主在哪!”
关边月面上冷若冰霜,一双眼睛却是通红,“她死了!被你们烧死了!”
“哐。”
领头人一刀砍断车上木桌,“再不交代,剁了喂狗!”
“呸!”关边月咬牙淬了一口,“你们害死了她!今日若不将我剁了、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你们!”
“......”
领头的似乎忌惮她同崔黛归的关系,声音软了些,“我们是来救崔姑娘的,并非害她。关姑娘若不信,可瞧这个——”
他翻出一块玉佩,正是崔黛归常带在身边的那块。
找到嫁衣上悬着的玉佩时,他已经没了机会踏入火场。
重重虎贲军包围下,那间屋子前只见得洒水救火的仆人军士。
还是混进运水的推车队伍中,他才得以靠近取水的东门。
可东门外的汇合点,却不见崔黛归的影子。
眼前的玉佩关边月认得。
心念电转间,她厉声问:“谁派你们来的?”
领头人脸色一沉,不答话。
“长公主?陆大人?还是顾舍人?”
就见说到顾舍人时,那人明显抿了下唇。
“果然是顾晏!”
关边月悲恸不已,“是他让放的火!?”
“事出突然,崔姑娘现下藏在何处,关姑娘且据实相告!”
“她死了!回去告诉你们顾大人,崔黛归她死了!”
关边月双目怒瞪住他像要吃人,眼中却流下两行清泪,“我赶来时,已听说她死在了火海中,两具焦尸......”
“两、两具?!”领头人一惊,“怎会是两具!崔姑娘当真葬身火海?!”
“老朽同崔姑娘也算见过几面,”边上葛神医却叹了声,“是不是,将骨头抬来,一辨就知!”
领头人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