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严俐以过来人的身份,看出来林亦是在紧张。
——心神不宁,想多练几遍但是又看不下去的感觉。
严俐就当不知道,课还是上得舒舒缓缓,没有刻意多提什么。
林亦虽说课前总是干些不相关的事情,但是英语课进状态总是很快。
这次有点难。
林亦从小到大是好学生没错,虽说初中对着学校给的稿子读过两次国旗下讲话,但是这么多年来也都是只在班上做些班委、课代表的活儿。
这一次用自己写的稿子对着全市最优秀的一所学校的学生来演讲,真是一种挑战。林亦在最好一个班是不错,但是毕竟和丁之旭、程昱、陈佳欣、石涛、蒋霏等一大帮人比起来,林亦这一年来的成绩排名真的逊色不少。
这也就是林亦一直没声张的原因。
另一方面,林亦又觉得初中和高中的经历莫名的重合,都是第一年普普通通,第二年被安排了发言的任务——还都是被物理老师安排的。林亦觉得没准,高中也会像初中最后一样顺风顺水呢。再联系到分班前仿佛在泥淖中的挣扎以及自己分班时的毅然决然,自然是心生感慨了。
一并产生的情绪还有对这一路走来陪伴着的人的感激。
林亦强迫自己别分心,认真听英语课,掌心却还是渗出了一点点冷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调冷气太足的缘故。
严俐难得没拖课,讲完就宣布下课了。
林亦几乎是记完笔记的同时,把书立上的那两张纸拿来下打开了看。
倒也没有真的看进去。
严俐收拾完包准备走的时候,经过林亦身边轻轻地说了句:“林亦,待会儿加油哦!”
林亦一怔,心如乱麻的感觉也好了些。
几乎是本能地扭头去看严俐,带着感激地“嗯”了一声。
因为校会在操场开的原因,大家都得搬着自己的板凳去。六班在一楼的方便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不用搬着板凳在楼梯上人挤人。
大家不约而同带上了作业,并且心照不宣的是两页数学练习。
这时候有同学才知道今年是林亦发言,然后传开了,王木木干脆把林亦的发言稿要去看了看。
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上面主席台和发言台摆的煞有介事。
按照惯例是副校长主持,先总结一下前一年学校获得的各项荣誉,再把已经毕业的那一届上一学年所获的数理化竞赛的奖表彰一下,还非常不嫌麻烦地报了各班的三好生名单。
林亦和大家一样,边听边吐槽,然后漫不经心地隔了很久才写上几题数学作业。
表面上看和大家一样没把校会当回事,纯粹在操场上效率地下地写作业罢了。
但是心中其实一直关注台上的进展,关注着什么时候该上台了。
高一的学生代表是林亦从小学起一直到初高中时都被光环笼罩的一个男孩子,演讲稿写得行云流水、气势磅礴,整个演讲也是字正腔圆。
主持的老师简单总结然后继续报幕。
林亦在犹豫要不要先往前走,前面坐的挤挤挨挨,要出去还真不容易。
又觉得有点尴尬,林亦朝后望了一眼,看见唐文强朝自己扬了扬头,示意自己可以去了。
林亦攥着稿子,起身上去了。
整个操场特别大。但是三个年级坐得很挤,因此倒也只占据了主席台前面的红色跑道的宽度。
有不少班主任都站在后面看着自己班的纪律。
其他任课教师则坐在主席台一侧。
因为角度的原因,林亦不知道严俐在不在,但从教师座位区的稀疏程度看来,林亦觉得严俐在办公室备课的概率比较大。
林亦自己讲了什么倒是不太重要了,只知道声音有点小,旁边的老师过来为自己调了一下话筒的高度。
“高中没有那么苦,它仅仅是很满。”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能不4A?”
“你需要一个目标,可以是一座城市,一所学校,一个人,或是一个梦想,总之你需要它来鞭策你成为更好的人。”
“我们高二六班的班级合约上有这样一句话:‘可以嘴上抱怨,可以内心孤独,可以流泪示弱,甚至可以对大多数人认为合理的事情不认同,但事情要照做。’”
“青春不止路一条,是不急于见分晓。不辜负自己的,才是青春啊。”
“高考从不相信运气,只青睐实力,为此,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马不停蹄。”
林亦的发言很质朴,但是能说进人心里。就跟她自己开头说的一样“不想旁征博引名人事例,不想泛泛而谈学习经验,只想娓娓道来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以求你们在日后能找到最深的共鸣。”
林亦下台时,特地往科任老师座位区那边看了一眼,希望能有一个支持她的目光与自己对视。
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林亦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把演讲稿折了几下塞进口袋,从赵晓筱那里拿来了刚放她那里暂存的数学作业,心里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写数学咯。”
事实就是这样。
校会并没有给林亦的生活带来一丝一毫的转变,她还是那个会在六点大喊“把英语书拿出来”的课代表,还是会和小伙伴一起冲到二楼食堂吃六块钱一碗的锅盖面,还是会在放学路上因为有点疲惫而仰望星空。
并不会有人因为在走廊上与林亦擦肩而过而认出她,并对旁人说:“哦,她就是林亦!今天发言的!一定超厉害!”林亦曾幻想过、也渴求过这样的目光和赞许,但是并不会有。就算在六班,大家也都是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儿,一场校会、一次就算带有很多自豪和荣誉感的发言,也都已经过去了。
这个年纪的大家,永远有着比这更重要的一些东西。
所以,她还是那个走在路上并不会有人认出来的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有着和成千上万同龄人一样的奔忙。
相同得就像那个下午从来没有到来过一样。
可是它却真真实实,连同某个人的缺席,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