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极,你先下去吧。”荀知颐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腕,“替我把门带上。”
“是。”
殿门被关上,一下殿内寂静非常,静到什么声音都听得见。
荀知颐擦净手腕,将帕子好端端地放回桌案。他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头好像也在隐隐作痛。
他干脆坐在床边,身子靠在床头,闭上眼睛,想着静一会儿心。
静着静着,他便这样一头栽下,睡了过去。
他平日里的起居规矩的很,从未有出现过现在的情况。时极进来确认过好几次他的状态,最后才确认自己的主人确实是睡着了,而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荀知颐难得睡得如此沉,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很长。
梦里的他一直追随着一个人,那个人待他极好,几乎是无微不至地将他捧在手心。他不认识这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人从何而来,但是这人就是这样突兀地闯进了他的梦中。
梦中的他会哭会笑,会喜欢一头扎进那人的怀里拱一拱,也会喜欢将那人拉进自己的怀里,接一个绵长的吻。
看起来他很喜欢这个人,喜欢到甘愿为他做任何事,任他差遣。
他原以为自己就是个这样冷淡,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人。可梦里却恰恰相反,他是如此的鲜活,就跟普通老百姓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会跟那人一起,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
这样看上去倒也不错,反正比当神仙要有趣许多。
可这样美好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他与那人分开了。他看到自己哭得撕心裂肺,看到自己摸着那人留下的东西,止不住地落着泪。
荀知颐好像感受到了梦中的自己的情感,心痛到难以呼吸。
他听到梦中的自己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分开呢?我真是没用,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住……”
他听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否定,贬低。仅仅只是因为失去了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他很想知道。是谁?他究竟是谁?荀知颐想要再往深处探寻,但每往里走一步,疼痛便会加剧一分,宛若踩在刀尖上。
他忍着疼痛,茫茫中,听到了一句回答。
“陵南,我叫陵南。”
陵南?陵南。
荀知颐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了,这是褚来晚方才念着的名字。
庭南那位身陨的小神官,便名唤陵南。
“就是他,就是他,你快去把他找回来。”荀知颐被魇在梦中,梦里的自己拽住衣襟,抵在墙上,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你怎么能忘了他?你怎么能忘了他?快去把他找回来!找回来!”
梦中的自己双眼猩红,死命咬着嘴唇,硬生生地压出了一道血痕。
荀知颐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他动不了,只能任由梦中的自己骂着。
“你这个胆小鬼,什么都不敢做。难道到了现在,你还要逃避吗?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去?”
“去找他,去找他。解决完你自己的事后,去找他,去找他。”
荀知颐从梦中猛然惊醒,他大口喘着气,似乎还没从梦中缓过来。脸颊突然感到一片冰凉,他伸手一摸,竟是泪珠。
他在梦中无意识地流了泪,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一切好像从那位名叫陵南的神官身陨开始,就变得离奇起来。
他的头痛得很,里头无数道声音对着他的喊:“去找他,去找他……”
一遍又一遍,宛如恶魔的低语。
荀知颐用手指捂住脑袋,想要极力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赶出去,他不认识什么陵南,他也不想去找任何人。
他感觉自己在汪洋大海中起起伏伏,随意漂洋着。好累,好累。他从未像今天这么累过,疼痛已经够他受得了,居然还被梦中的自己莫名其妙地责骂了一通。
当真是,烦得至极。
“神官,你醒了吗?要不要喝些水?”时极叩响了门。
“你进来吧。”
时极听罢,端着水进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递到荀知颐的手中,生怕撒出来一些。
“对了,我问你,陵南,究竟是什么人?”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在梦中对自己好的人是谁,如何能将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在梦里都要把他骂上一顿。
“回神官,陵南是月老座下最小的一名弟子。刚为你的分身护完法回来呢,你不记得了吗?”
“护法?”
“是的。他不甚扰乱了神官的尘缘线,便被罚去下凡为你的分身护法。”
荀知颐大脑刹那间一片轰鸣,所有的记忆犹如海水归潮一般通通回到了他的脑子里。头部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疼痛起来,细细密密地钻进每一个角落。
他记起陵南是谁,他也记起自己是谁。每一世发生的点点滴滴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但他却不理解其中藏着的情感。他不知道梦中的自己为何会哭得死去活来,他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对另一个人情根深种。
这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