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色渐晚,小刘哥要是有什么好主意就别卖关子了,快指点迷津吧。”
江文霖作了个揖,一杯薄荷水下肚,他周身那风流潇洒的气度又挽回了那么一丢丢。
“大官人何不去雇个能驾马车的人力,出城后可没得这般多的店铺,还能帮着煮饭烧水做些杂活儿,你也方便照顾尊夫人啊。”
江文霖转头去看郑阿春,怪道他觉得哪里不对呢,打他醒来,这娇公子身边伺候的仆人竟一个都不在。
郑阿春心虚的偏过头,买仆人干什么,人多了岂不耽误他偷偷逃跑吗?
*
周围有摊主和那人牙子相熟,江文霖便雇了个能驾车的短工,一番波折后,几人踏上出城的小路。
路过应天府诏狱时,忽听得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原是有批衣衫褴褛的犯人正被衙役押着要当街发卖。
马车里,郑阿春正坐得双腿发麻,他百无聊赖的将脑袋探出车帘,却不想在那群穿着囚服的人群中,看到从前认识的人。
郑阿春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停车。”
他跳下马车,看着那个穿着破烂囚服、蓬头垢面,等待着被人牙子当街发卖的哥儿。
试探的唤道:“楚梨,是不是你?”
那个哥儿的脸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疤,额头上还有一块干涸的血痕。
他漆黑的眼睛里死气沉沉,见到郑阿春后眉头微蹙:“郑阿春,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悄悄看一眼没有注意到的衙役,小声道:“你怎么来这儿了?还不快走?”
郑阿春知道他担心什么,拉了一下跟过来的江文霖的袖子:“放心,我嫁人了是外嫁哥儿,有婚书为证,衙门不会抓我的。”
郑阿春打量着楚梨,他刚来京城时还参加过楚梨办的赏花会,那时楚梨的爷爷是太子太傅兼文华殿大学士,总是众星捧月般围着一群套近乎的哥儿。
京城的人爱拿他们两个家世地位差不多的哥儿来比较,楚梨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他不喜大家说他们的闲话,渐渐地也不再出来走动。
上次听到他名字时,还是半年前他要嫁人之际。
“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嫁给了徐继业,你不是外嫁哥儿吗?你爹都只是被判了流放,你怎么又会被抓到刑部的大牢?”郑阿春问。
听到这个名字,楚梨冷笑一声,带着镣铐的双手紧紧攥紧皮肉,也不想再与郑阿春多说什么。
“你既已嫁了夫君,就赶紧走,虽不知道圣上对你家还留得几分情分,留在京城总归会碍着小人的眼。”
郑阿春看他一个清贵高傲的哥儿,一朝跌落泥潭变成这样,有些害怕的抓住江文霖的衣袖。
一旁的衙役带着人牙子给这些犯人标了草标,楚梨是太傅家出来的哥儿,最少要50两银子才能赎身。
“怎么样?这两位公子看了半天,可是要买了这个哥儿?”
衙役走过来对江文霖道:“这个楚梨也是名门望族教养出来的哥儿,抚琴弄墨、烹茶制香都不在话下,官人若是有意,可赎他回去做个小妾。”
郑阿春立马瞪了那衙役一眼,正待说什么,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喧闹。
几个徐家的下人把楚梨的老仆扔在地上。
“大人们,瞧瞧这个恶仆,三天两头上我们徐家扰民生事,他家可是朝廷的重犯,您可要好好的审查,千万别放过他,还有那个楚家少爷,指不定他们还犯过什么事,搜刮过什么民脂民膏。”
那老仆因为凑不到50两银子,去和徐家借钱,钱没借到却被人打成这样。
“徐继业你个黑心烂肠、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当年是你跪在我家门口求了三天才娶得我家少爷,我家太爷在的时候又对你如何提携。”
“诸位大人们评评理,可怜我家少爷这半年来孝顺公婆、抚养庶出的子女,还容他在外面纳妾养外室,是个再好不过的哥儿了,可他见我家家道中落就一纸休书将我家少爷送来这应天府,还霸占他的嫁妆。”
说着,他又哭求着要去闯应天府的府门。
“我家公子是已经外嫁的哥儿,按大宣律例,不该发卖啊,求大人们开开眼,放了我家少爷吧。”
徐家的下人看着众人投来的鄙夷目光,面上有些挂不住。
“大人,您可要明察秋毫,他家哥儿是个下不了蛋的公鸡,嫁入我家半年也不曾生儿育女,休弃自是情理之中。再说,那嫁妆我家也尽数充缴应天府,作为楚家往日欺民霸产、贪赃枉法的补偿。”
“这主仆二人胆敢揣测朝廷法度,求府尊大人将二人下邢狱严惩。”
一旁的楚梨抱着那老仆泣不成声,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看清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郑阿春更是看得眼泪汪汪,揪着江文霖的袖子,恨不得冲上去替楚梨揍那几个徐家人一顿。
衙役们正愁着要不要禀报府尊之时,忽然闻得人群中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循声望去,穿着青袍的一位年轻男子公然站了出来。
“诸位大人都是奉皇命办事的,此事也早已盖章定论,岂能因为你们徐家人的几句言语就不分好歹下人刑狱?
“况且你们以楚家主仆揣测法度为由,要求府尊大人严惩此二人。楚家公子按律法已判了发卖,你徐家嫌弃前妻名声,不乐意借50两银子赎人,那是你徐家自己的事,应天府的诸位大人们公务繁忙,你多大的脸,让几位大人替你出气。”
徐家的人被说中心声,恼羞成怒:“哪里来的穷书生也敢多管闲事?”
“敢得罪徐府,你不想在京城混了吗?”
“徐府好大的本事,当着应天府诸位大人的面就如此威风,何以连50两银子都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