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知抬头凝望西江上空,晦暗星光零落的挂在黑幕上,月牙已经越过江心,缓缓向西落下,轻柔月光打在江面波光粼粼。让他不由的回忆起19岁那年的徐州钱湖,阳光照在湖面好似星辰闪烁。还有那个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京城,并不是重逢之地。
那时,舅父孙孟龙因为陈年旧伤复发,遵循太医的建议,迁居温暖湿润的水乡。
而他欲来年大比时安插人手入朝堂,需提前接应的几人,刚好徐、扬两州人士。也便借机住进了湖边小筑。
只是白龙鱼服,还是化名孙合一。
应是命中注定,贺冉冉为求宝刀,也来到徐州,只是那时的应折柔已经被人勾走,陪她来的陆砚是个闲不住的。
钱湖方圆百里,倚着数座名山,其中一座山石蕴含铜铁,山中有清泉常年不枯。历代有能工巧匠聚居于此,江湖人士、风流名士都爱到这里求一把神兵利器。
偏生以锻刀出名的余大同性格古怪,惯爱为难求刀人,设置些稀奇古怪的要求,去考验人心。
今日劈柴,必须用刀,不许用斧,并且要超短轻薄与他要求一致;明日烧炭,烧出的木炭要纹理清晰、燃烧后无烟、无明火,还要不易折断;后日挑水,并且指定要山涧瀑布水潭里取水,并且辰时前水缸要满。
陆砚陪了几日,耐性耗尽,早跑了个没影。
钱湖号称天下第一湖,不仅仅是水面宽阔,更是滋养着环湖两州五城千万百姓,无愧鱼米之乡,帝国钱仓。凭借其深厚底蕴。快速在乱世之后复苏,短短几十年,又是商贾云集,车水马龙。
甥舅几人,并立在屋檐下,从三楼看去,只见沿湖亭台楼阁无数,远处湖面上各色船只穿梭往来。湖的另一侧唯有远山如黛,目光无法企及处,应该已经出城百里了。
“表哥找的地方确实妙,舅舅可安享晚年。”
孙孟龙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长身玉立,石青色缂丝绸缎长衫,手持一柄折扇,好似一俊秀书生。五官上每一处都有妹妹的影子,明明是血脉至亲,但总归君臣有别,他也只得默默点头。
孙孟龙今年未到五十,天子让他安享晚年,这句话是随口而出还是故意敲打?
在场其余人等不敢细想,更不敢应和。
晚间,孙孟龙书斋,父子二人秉烛夜谈。大儿子孙立人显然对白天皇帝的行为充满不解。
“父亲。”孙立人略显不安,“他今天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选的地方过于富庶?还是杨度那老贼还想赶尽杀绝?”
孙孟龙看向慌乱的儿子,略感无力。堂堂定北侯府,难道三代就终结?是他无能,导致几十年的跌宕起伏,但真就再无起复的可能了吗?
他不想放弃,“冷静。”喝止儿子后,他细细分析;“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彻底失去的时候,焉知不是新的开始。”
“还怎么开始啊,他一句话,您就将好不容易拿回的兵权拱手相让。”
“蠢材,金戈军和铁甲军在你姑母出事那年,就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你们只看到太皇太后是个女流之辈,忘记了她也是武家出身。她那兄长宁远侯虽然是个庸才,但命好。”
“我命不好。”孙立人咕哝,姑母是皇后但早逝,表弟是皇帝但跟自己不亲近,挂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却被挤出京城。
“行了,别抱怨。为父问你,金戈与铁甲从太后一系脱手后,现在领兵的李科勇和徐信你可接触过?”老父亲对大儿子总还是抱有期待。
“李科勇倒是清楚,他儿子李达显与我同在太学,听他讲过一些家中事情。说他父亲性格孤僻,乾州那边也很少有书信送回,京中门庭冷落,无人帮衬,他还担心自己仕途无望。”说来可笑,以武起家的两人,居然都要走文官的路。但是太平岁月,于武将一道升迁总是艰难些。
“徐信的话,您比我了解,他还是爷爷提拔起来的。”孙立人嘴上是这么说,心里想的是:即使有这位将军在,远在东北,于他也没什么大用。
“等等吧,铁甲常年驻守苦寒之地,当年太皇太后派去的监军,又多有打压。那几年我们无法施以援手,后面也断了联系,人心思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