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在林桐与众人的齐心运作下,经济状况改善明显,甚至有超越往昔鼎盛之势。每日卯时未到,贾府商铺的伙计们便忙着卸下门板,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林桐设计的精巧饰品,琉璃珠串与掐丝珐琅相映生辉;作坊里飘出的肥皂香气,引得行人频频驻足。北静王水溶又亲自牵线,为贾府打通了漕运商路,一时间,绸缎庄、香料铺的生意火爆异常,银子流水般涌进贾府的库房。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小厮们抱着沉甸甸的钱箱来回奔走,连府里养的猫儿狗儿,都跟着沾光吃起了新鲜的鱼虾。
然而,在这看似繁荣的表象之下,实则并不太平。林桐在改革中展露出的才能和智谋,成效斐然,令她名声大噪,风头一时无两,可也招致了不少嫉恨。在这个女子需谨守闺训的年代,她抛头露面主持家业,本就犯了大忌。更何况林桐的光芒过于耀眼,更是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下人们私下议论时,总有人撇着嘴说“女子当家,不成体统”;那些守旧的婆子们凑在一起,眼神里满是不屑,话里话外都是对林桐的不满。
贾府内部各房之间的争斗,从未真正停歇,如今见林桐因改革声名鹊起,备受赞誉。那些心怀叵测、觊觎家族权势与利益之人,更是按捺不住,愈发蠢蠢欲动。尤其是守旧的长辈们,即便看着贾府日益兴旺,也容不下林桐打破规矩的做法。在他们心里,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守内宅,怎能插手家族事务?
王夫人对林桐的不满由来已久,血缘上的隔阂就如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加之林桐的行事风格,与她一直以来所秉持的传统观念大相径庭,在她眼中,林桐的种种行为皆是不安分的表现。自从林桐开始倡导新学,不仅鼓励府中女眷读书识字,还让她们参与府中事务,这无疑触动了王夫人最敏感的神经。眼见林桐在贾府的声望水涨船高,年轻一辈对她言听计从,下人们也私下议论着她带来的新变化,王夫人愈发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平日里,她依旧端坐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有条不紊地处理府中琐事,面上波澜不惊,维持着一贯的威严。可暗地里,她早已与那些守旧的长老们达成默契。这些人本就对林桐的革新之举颇有微词,如今更是与王夫人一拍即合,在各个关节上给林桐使绊子。暗中散布不实谣言,试图打压林桐的势头。
贾政双手搭着太师椅,紫檀木扶手被岁月磨得发亮,正映衬着他脸上经年累月的刻板神情。作为贾府实际掌权者之一,他虽默许了林桐推行改革以解家族困局,却始终将祖宗家法奉为圭臬。在他看来,贾府历经百年风雨屹立不倒,靠的正是代代相传的规矩礼数,那些看似奏效的革新不过是权宜之计,终究登不得大雅之堂。尤其是见府中年轻子弟对林桐的主张趋之若鹜,他内心更是隐隐不安,表面上却维持着大家长的风范,从不公然驳斥,只在私下里对心腹慨叹 "世风日下,纲常渐弛"。
林桐站在廊下,手中的账本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前几日在苏州绸缎庄,她亲眼见新式织机吐出的月华锦被抢空;景德镇窑厂的薄胎瓷更是千金难求。此刻她望着远处荒草丛生的田庄。眼中闪烁着炽热光芒。她打算将荒废的田庄改造成工坊,引进苏杭改良的花楼织机,每台织机都能织出二十四种不同纹样;从景德镇重金聘请的窑工,更能烧制出薄如蝉翼的影青瓷。她甚至计划在金陵、扬州等繁华之地开设 "荣国府" 商号,以精美的绸缎包装、独特的品牌标识打开市场,再通过广州十三行的商船将货品销往南洋诸国。
那些田庄一直由贾府那几位长老把控,他们长期以来通过虚报田租、以次充好售卖田庄产出、私吞田庄修缮款项等手段,中饱私囊。然而,林桐的改革一旦推行,工坊账目透明化,田庄事务规整有序,他们的灰色收入将瞬间化为泡影。
议事厅的烛泪顺着鎏金烛台蜿蜒而下,在青砖地上凝成暗红的霜。林桐指尖捏着写满簪花小楷的宣纸,苏杭绸缎的图样被汗渍洇出浅浅的印子。她望着首座上贾政紧绷的下颌线,深吸口气开始阐述:“舅舅可知,如今江宁织造局的新织机,比老式提花机效率高三成?咱们若引入改良...”林桐满怀期待地向诸位长辈们介绍自己的计划。从苏杭丝绸、岭南香料,福建茶叶、包括接下来的工匠招募计划等;末了,还精心规划了产品的销售渠道,打算在京城繁华地段开设贾府商号,同时打通与各地行商的合作,将工坊产品远销大江南北。
“荒唐!”她话音刚落,分管田庄的贾仁猛地起身,蟒纹石镇纸被带落,“咚”地砸在乌木长案上:“老祖宗传下的田庄规矩,到你这儿就要全改?去年庄头孝敬的年例银,哪样不是按旧例?你这乳臭未干的丫头,莫不是想把贾府百年根基付之一炬!”说罢,他胸膛剧烈起伏。
王夫人慢条斯理地转动翡翠护甲,腕间金丝八宝镯叮当作响。她斜睨着林桐鬓边新换的素银步摇,轻嗤一声:“林丫头,你这见识倒新鲜,只是府里上千张嘴等着吃饭,只是长辈们的话也不无道理,你这些新奇玩意儿,怕是不太适合咱们这大家族。”说罢用帕子掩唇轻笑,眼角细纹里都藏着算计,“上月账房刚报亏空,你这会儿又要开新店、雇巧匠,银子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贾政摩挲着案头的羊脂玉扳指,喉结滚动半晌才开口:“你虽有孝心,只是府里盘根错节的事务,不是一朝一夕能理顺的。依我之见,还是慎重为好。”他望着廊下随风摇晃的宫灯,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先把这份心思收一收,待年节过后再说罢。”
林桐望着满厅摇曳的烛火,突然想起大观园里那些枯了半截的海棠树。原来最难以撼动的,从来不是树根盘错的老树,而是深植在人心底的朽木。她攥紧被揉皱的图纸,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