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桐蜷缩在潇湘馆的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上剥落的朱漆。雨丝斜斜掠过翠竹叶,在青石砖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墨痕,恰似她此刻纷乱的心绪。贾府的改革失败如同一记重锤,击碎了她试图在腐朽体系里缝补裂痕的幻想。当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呜咽,她忽然握紧了拳头—贾府内的缝缝补补不过是隔靴搔痒,唯有教育的火种,才能烧穿这千年的枷锁。
竹影在湘妃帘上筛下碎银般的光斑时,林桐的茶盏已凉透第三回。诗社里传来姐妹们调笑的声音,砚台墨香混着桂花糖糕的甜腻,在雕花木格间流淌。她抚过墙上新裱的《秋夜联句》,忽想起前日在书斋看到的《焚书》,书页间夹着的枫叶被汗浸得发潮—若这些灵气四溢的女儿,都能读李贽、学格致,该是怎样的光景?
次日清晨,林桐在潇湘馆召集诗社众人。诗社在林桐这么多年的经营下,在京城已颇具影响力,也是贾府内一处满溢着蓬勃生机与灼灼才情的独特所在,这里汇聚了众多姐妹,她们在这里吟诗作画、交流思想,氛围十分融洽。林桐决定利用诗社的影响力,创办一所私塾。当下社会积弊重重,而私塾便是传播新思想的前沿阵地。她期望通过私塾的教育,引导学生挣脱传统思维的枷锁,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让每一个学生都能在知识的滋养下,成长为有担当、有见识的人才。
林桐将最后一锭银子轻轻搁在算盘上,清脆的碰撞声在空荡荡的厢房里回荡。烛火摇曳,映得账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忽明忽暗,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满心皆是无奈。那些从林府带来的体己钱,连同平日里积攒的赏赐,在创办私塾庞大的开支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
北静王水溶得知此事后,被林桐的决心与抱负所打动。他理解林桐此举意义非凡。于是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私库中拨出一笔可观的银两。命人快马加鞭,将银子送往贾府,还附上一封亲笔信,信笺上的瘦金体力透纸背:“昔蔡文姬续汉书,今姑娘开新学,吾愿为前驱。”
与此同时,远在苏州的林如海也听闻了女儿的计划。林如海虽身处异地,但心中时刻牵挂着女儿。他知道林桐向来有主见、有抱负,此次创办私塾,定是深思熟虑之举。于是即刻着手清点自家产业的盈余,又从苏州的生意往来中抽调出一部分资金,交到林桐手中。
资金问题解决后,接下来便是选址。林桐跑遍了京城的各个地方,寻找一处适合的场所。她既要考虑私塾的环境要安静清幽,适合学生学习,又要交通便利,方便学生往来。经过一番艰苦的寻觅。终于,在贾府不远处,一座爬满枯藤的闲置庭院出现在她眼前。荒草间的石灯笼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晕,断壁残垣间依稀可见昔日匾额上“毓秀堂”的痕迹。虽然庭院略显破旧,但林桐却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书声琅琅的景象,眼中满是欣喜。
然而,正当她准备大干一场时,麻烦却接踵而至。原本谈好的工匠们突然变卦,面色惊恐,说这庭院有不干净”的传闻,说什么也不愿接手。林桐四处打听,才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使坏,妄图搅黄她的私塾计划。就在她焦急万分之际,北静王水溶再次伸出援手。他凭借自己的人脉,寻来可靠工匠,甚至亲自监工。修缮现场,他身着便服,与工匠们一同探讨修缮方案,全然没有王爷的架子。
紧接着,便是聘请先生。林桐深知教书先生是私塾教育理念的传播者和执行者,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她四处打听,广纳贤才,不仅从贾府内部挑选了一些饱读诗书、品行端正的丫鬟小厮,还从外面聘请了一些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墨客。为了说服这些教师加入私塾,林桐亲自登门拜访,与他们促膝长谈。详细地阐述自己的教育理念。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她新颖的想法。有些文人顾虑重重,担心这样的教育会招来非议,犹豫不决。林桐从不勉强,只是微笑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日若想通了,随时欢迎。”
筹备的日子里,林桐每日鸡鸣而起,夜深才歇,全身心地扑在私塾的筹备事务上,从庭院的修缮设计,到教学课程的安排,再到教师的培训,每一个环节她都亲力亲为。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创办一所能够培养出新时代人才的私塾,以此为这个风雨飘摇的社会带来新的希望之光,推动社会变革的车轮滚滚向前。
终于等到开学那日,天还没大亮,学堂门口就热闹起来。京城的街道上,富家子弟乘坐着雕花马车,小厮们在一旁小心伺候;穷人家的孩子背着母亲连夜缝制的粗布书囊,脚步轻快,满脸雀跃。脸蛋冻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光。有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攥着半块烤红薯,怯生生地问:“先生,我们真能学那些大道理吗?”
林桐立在门廊下,晨风拂动她月白裙裾上的竹纹。看着孩子们或拘谨或雀跃地跨过门槛,恍惚想起这些日子的艰辛:和工匠讨价还价磨破了嘴皮,为说服先生三顾茅庐,深夜里反复修改教案困得直点头......此刻却都化作眼底的暖意。她轻轻抚过新漆的门柱,木头还带着淡淡的桐油香,就像这些孩子,带着未被雕琢的灵气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