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脊背绷直,额间沁出薄汗。传闻这位三公主最得圣宠,骄纵任性,连太子都要让她三分。“臣林一,不慎迷了路,惊扰公主殿下。”他话音未落,公主已夺过他怀中文牍,素手翻得哗哗作响:“每日对着这些枯燥公文,莫不是要闷出病来?”
她突然将文牍一抛,金铃护甲勾住林一袖口:“本宫闷得慌,你陪我去御花园走走。”林一踉跄半步,余光瞥见廊下影影绰绰的宫婢,心中暗叫不好——这一幕若传出去,怕是要惹来非议。可还未及推辞,公主已拽着他往花丛深处走去,发间茉莉簌簌落在他肩头。
林一猛地抽回被拽住的衣袖,后退半步拱手作揖,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公主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臣职责在身,实在不敢擅离。还望殿下恕罪。”他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的苔痕,余光瞥见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腮边泛起恼羞成怒的红晕。
“好个不识抬举的状元郎!”公主银牙轻咬,指尖狠狠攥住鲛绡帕,东珠步摇随着剧烈的动作叮当作响,“本宫的面子都敢驳?”她突然扬手将文牍狠狠甩在地上,素履踩着散落的纸张来回碾踏,“既然如此,就看看你这状元郎,能不能过得了明日的‘难关’!”
第二日,林一捧着修补好的文牍去尚书房,却发现所有同僚都躲着他窃窃私语。直到掌事太监尖着嗓子宣读口谕,他才明白昨夜的拒绝惹出了多大麻烦——公主以“历练新臣”为由,命他三日内整理完十年间的宫闱开支账册,若有疏漏,便以“蔑视皇家”论处。看着案头堆积如山、墨迹晕染的旧账,林一捏着毛笔的手微微发颤,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心底翻涌的寒意。
林一望着案头如山的账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泛黄的宣纸,眼底却闪过一丝现代人特有的冷静。他摘下缀着白玉的官帽,随手解开领口的盘扣,露出里面吸汗的中衣,将垂落的长发束成利落的发髻,仿佛瞬间切换到了职场模式。
“首先得建立数据体系。”他喃喃自语,抽出一张素绢铺在案上,用朱砂笔迅速画出分类表格——年份、支出项目、经手人、数额,四个核心维度清晰罗列。接着,他将账册按年份分成十摞,又从每个月份的卷宗里抽出首页作为索引,如同处理现代公司报表般,将零散信息结构化。
隔壁值房的老吏探头张望,惊得胡须乱颤:“林大人,您这是……”林一笑着递过一张分类表:“劳驾您按这个标准,把各宫支出单独整理出来。”老吏将信将疑地接过,却见林一已开始用算盘飞速计算总和,笔尖在纸上划出精准的曲线图,直观呈现出十年间的开支波动。
到了夜间,林一让人搬来几盏羊角灯,将整理好的数据铺在地上,借着烛光反复核对。他运用现代审计思维,重点核查异常支出——比如某个月突然激增三倍的胭脂费用,或是某宫连续三年相同日期的“修缮银”。当发现庆云宫三年前的账目存在明显漏洞时,他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三日期限将至,林一不仅完成了账册整理,还附上了十二页分析报告。他特意用蝇头小楷在扉页写下:“臣以管窥之见,发现三处可优化之处,若蒙采纳,每年可节省宫用银三千两。”当他将装订整齐的账册呈给公公时,连素来严苛的掌事太监都忍不住惊叹:“林大人这法子,倒像是天上星宿下凡教的!”而此刻的林一,正摩挲着袖中暗藏的证据,准备迎接公主可能的刁难。
公主坐在闺房内,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架上的鹦鹉,听闻林一竟按时完成了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手中的鸟食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你说什么?他当真完成了?”公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那前来禀报的宫女吓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地点头:“回公主殿下,林大人不仅完成了,还附上了厚厚的一沓文书,说是对宫闱开支的分析和节省之法。”
“这不可能!”公主咬着下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恼怒。她原本想着借此好好整治一下林一,让他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却没想到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竟被他轻松化解。
公主霍地站起身来,裙摆飞扬,发髻上的珠翠叮当作响。“走,带我去看看!”她快步走出闺房,脚步匆匆,眼神中满是急切与不甘。
来到存放账册的偏殿,公主一眼就看到了案头上那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账册和那沓厚厚的文书。她疾步上前,一把抓起文书,匆匆翻阅起来。看着上面清晰的图表、严谨的分析和切实可行的节省之法,公主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林一,究竟是何方神圣?”公主喃喃自语,心中对林一的兴趣和敌意同时滋生。她将文书重重地拍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哼,这次算你侥幸,可别以为这样就能逃过本公主的手心。”
一旁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公主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中暗自为林一捏了一把汗。而此时的林一,正站在翰林院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宫殿,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早已料到了公主的反应。
林府书房外,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石板上,林一刚踏入门槛,便见父母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凝重。林母率先打破沉默,眼中满是忧虑:“一儿,你与青青成婚也有些时日了,可为何还一直睡在书房?”
林一握着书卷的手微微收紧,垂眸避开母亲关切的目光:“娘,我近来公务繁忙,怕扰了她休息。”
“休要拿公务当借口!”林父猛地一拍扶手,震得案上茶盏中的茶汤泛起涟漪,“你可知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你高中后便嫌弃糟糠之妻,连同房都不愿!这传出去,不仅坏了你的名声,也让苏家面上无光!”
林母见儿子低头不语,心中一软,上前拉住他的手:“一儿,娘知道你心里有气,可青青那孩子也是可怜。她虽出身庶女,却对你一往情深。如今这般僵持,日后可如何是好?”
林一想起苏青青苍白的面容和决绝的眼神,胸口泛起一阵钝痛,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才艰难道:“我......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林父站起身,气得胡子直颤,“你若真有分寸,就该放下那些一切,好好与青青过日子!苏家如今对咱们家多有照拂,你若是执意如此,难免让人说闲话!”
林一抬起头,目光坚定却又带着一丝无奈:“爹,有些事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我与青青之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需要时间。”
林母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时间?你们都成婚这么久了,还要什么时间?一儿,听娘一句劝,莫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林一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却未给出任何承诺。待父母离开后,他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思绪万千。曾经的甜蜜与如今的隔阂交织在一起,让他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与挣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