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声刚过,朱翊宁便披着玄色织金斗篷出门了,马蹄声碾碎满地薄霜,惊起檐角几枝残梅。顾清禾倚在雕花窗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成婚时他亲手系上的,双面刻着“长乐未央”,此刻还带着他的体温。
“王妃,武侧妃已在偏厅候了半个时辰。”映雪捧着缠枝莲纹手炉进来,炉中炭火烧得噼啪作响,“要传她进来么?”
顾清禾转身,镜中映出她晨起未施粉黛的脸,眼下微青。昨夜朱翊宁宿在西跨院,她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仍辗转难眠。指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她忽然轻笑:“扶我梳妆吧,别让侧妃久等。”
象牙篦子划过乌发时,春桃忍不住嘟囔:“武侧妃倒会挑时候,王爷刚去上朝就来请安,分明是想显摆……”话未说完便被顾清禾瞥来的目光止住,喉间讪讪地咳了一声。
偏厅里,武墨雪穿着月白缠枝莲纹比甲,外罩鹅黄马面裙,鬓边别着朵新折的瑞香花,见顾清禾进来,连忙起身福礼:“给王妃请安,昨夜风雪大,王妃可曾歇息好?”
“劳侧妃挂心。”顾清禾在主位坐下,夏莲奉上的碧螺春在白瓷盏里舒展,“昨夜王爷宿在你房里,你身子可吃得消?开春还要随驾踏青,可别累着了。”
武墨雪指尖一颤,瑞香花的花瓣落在袖口,竟比她的脸色还要苍白几分。她原以为顾清禾会冷脸相对,却不想对方一开口便似含着春风,偏生话里藏着刀——分明是提醒她承恩的时机,莫要得意忘形。
“臣妾年轻,不妨事的。”她勉强笑道,“倒是王妃有了身孕,更该多保重。臣妾今早特意让膳房炖了参须乌鸡汤,一会儿让人送来。”
顾清禾望着她眼底的算计,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库房撞见她与管账的周娘子低语。参须活血,于孕妇不利,这碗汤怕是来者不善。面上却依旧温和:“费心了,只是陈太医说我体质偏热,不宜大补。侧妃若有空,不如多陪陪林妹妹,她在偏院怕是闷得慌。”
武墨雪心中一凛,连忙应下。待她退下,映雪再也忍不住:“王妃,她明知道参须对您不好,还故意送汤,分明是居心叵测!”
“住口!”顾清禾猛地放下茶盏,瓷片与木几相撞发出脆响,“你何时学会背后议论侧妃了?若再让本宫听见这种话,便去佛堂跪三日!”
映雪吓得脸色发白,扑通跪下:“王妃恕罪!奴婢只是心疼您……”
顾清禾望着她通红的眼眶,语气稍软:“你跟了本宫多年,该懂这府里的规矩。王爷的宠爱是虚的,孩子才是咱们的依仗。若连这点沉得住气的本事都没有,如何护得住自己?”
默默扶起映雪,递过帕子:“王妃说得是,前几日林侧妃的事便是教训。咱们越是不动声色,旁人越摸不清深浅。”
顾清禾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正在扫雪的小丫鬟。武墨雪方才鬓边的瑞香花,正是她昨日赏给各院的,不想被用来做了争宠的幌子。指尖轻轻划过窗纸上的冰花,她忽然轻笑:“去传话给膳房,给武侧妃送份蟹粉豆腐,再附张字条,说‘此物性寒,侧妃脾胃虚寒,宜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