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她提起过你,”我心中因为荀文琮这话莫名升起一股战意,当即挺胸抬头,向他所在的位置走上几步,“万剑山掌门。”
只是还不待我走至他跟前,说出后半句的‘你成天找她半夜去看日出,真的不觉得这样做很像是没有脑子的木头疙瘩吗’。身后的焦业忽然伸出手来,提起我的衣领,把我直接往后提了几步。
可怜我刚刚才积攒起来的气势,顿时变得半点不剩。
“说话便说话。”焦业冷冷道,“离那么近做什么?他又不是什么聋子。”
他看向荀文琮,随后从我袖中取出两根七宝灵枝,下一秒直接甩到荀文琮跟前。好似这不是多少修者都竞相追逐的灵材,而是修仙界随处可见的月下草似的。
随后他冲荀文琮道:“吃了它。”
荀文琮疑惑地看向了我,大抵是不明白焦业的举动,但觉得自己若是问焦业多半要被怼的缘故。
“若是你能因此提升境界,那提升便提升了。”我被焦业提在手中,倒是很想把这话说得威慑力十足,但用膝盖想也是做不到的,只好努力催眠自己此时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冲他说道,“若是你吃了这些就此陨落,那便是与她无缘。不如趁早放手,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我会为你护法。”而焦业不情不愿的补上了一句。
我大惊失色,当即转过头来看着他。
“怎么?”焦业蹙眉,拎着我的那只手也威胁似的收紧,“难不成你还想亲自为他护法?”
“不想不想,”我有心想问他究竟打算多久才放我下来,又直觉此时若是问了这话只能死无全尸,只能拼命摇头,再冲他一抱拳,“辛苦了。”
“你跟我说辛苦了?”焦业的语气变得更加沉了。
“还不打坐?”我当即转头看向了对面的荀文琮,色厉内荏,“难不成还等着我们来请你吗?”
荀文琮只是笑,点点头,当即坐下。
我感觉脖子后的那只手已经越来越紧,真觉得自己有些生无可恋了。
“你们倒是我见过的这些道侣中,少有的陪伴对方许久、却又不彼此厌烦的一对。”荀文琮忽然道。
“看来你只是聋,”身后的焦业语气稍缓,随即松开了抓住我命运喉咙的那只手,“还没有瞎。”
我在暗处冲荀文琮比了个大拇指。
第一根七宝灵枝被荀文琮吸收时,他的脸上并无异样。我已在心中盘算如何委婉的跟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男子说你道侣没了,哪料他吸收第二根七宝灵枝时,空中便响起雷声。
——是雷劫将至。
焦业看我一眼,手一揽,便将我直接护在怀中。
应劫者虽非他与我,但焦业是修仙界不喜的魔皇,身后的魔剑也是格外容易招致灾祸的存在,因此他最容易招来不好的因果。我如今是他的道侣,因果自然也会同样承在我二人的头顶。
我看向荀文琮的方向,掏出数十张辟雷符,还为来得及说些什么,更未来得及做什么。便被焦业摁住脑袋,再往他怀里按了按。
“便看他能不能破这雷劫,若是破不得,便意味着他二人命中无缘。”焦业低声道,“你若是此时出手救他,冥冥中便与此事有了因果。”
我闻言。将辟雷符收了回去。然而只下一秒,荀文琮便让天雷击中吐了血。
我不知前世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渡劫,但此世却有星机阁阁主的辟雷符。便是身上没有这些符,逢劫时也会有佛修以功德作抵。我从未切身体会过这一切。这会儿让这一下给惊得直接攥住焦业衣衫。
“还未结束。”焦业这次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闭上了眼睛。
“若有因果。”我缓缓道,“岂不是在我二人想出这法子时……便与他二人有了因果?”
“世间因果千千万,自然有大小之分。”焦业低声道,“你想出法子却未被阻止便代表这因是小因,而现下的雷劫只是得的小果。若是送他这些东西,便代表你将要中下大因,得到的大果就远非你我二人想象得到的了。”
我不做声,将他盖在我眼上的手使劲按了按。
雷声消散时,荀文琮已在正中成了血人。
我站在近处,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而那血人只看我一眼,又看了眼我身旁的焦业。
“伍显曾告知我,她那百年好友的道侣是魔域的魔皇。”荀文琮低声道,似乎并未因我的那两根灵草而心生不满,“便是告诉我此事……倒也罢了。偏偏她又告诉我。你二人早在前世有了魂契,这魔皇前世乃是合欢宗长老堕了魔。”
他看向焦业:“那么你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焦业不答,只握紧了我的手。
“我的心魔便是伍显……与她的道侣。”荀文琮笑叹,“到底是先来后到,到底是我来得太晚,否则怎么就由得……”
最后一句到底没能出声。他就保持着这姿势,闭上了眼,随后那身躯重重栽倒在地。
“你与我早在无形中成了他的因果,”焦业弯下腰,取走了荀文琮剑上的玉佩,“若非在无意中知晓你与我二人之间的事,想来他不会认为自己也有机会。”
我不做声。
若非从自己心悦之人那处听闻合欢宗妖女与魔域魔皇的事,他大抵不会认为自己比楚郁更适合站在伍显身侧。毕竟一个万剑山掌门,一个药王谷谷主,正与妖女与魔皇都人人喊打那般相对,他们二人还恰好都是名门正派。
然而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又岂是仅凭修仙者的想法便可轻易更改的?
“好了,我们走吧。”焦业将那玉佩随手往空中一抛,玉佩中便横空从中探出一根红色丝线,指引我们向前。
我握住了焦业的手。
但刚目睹一场雷劫,这会儿我的腿都软得厉害,于是握住他的手又挣开,改成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焦业回头瞧我一眼,便弯下腰将我背起。
“你将前世的事儿都告诉了伍显,便是因此,这家伙才有了堕魔的打算。”焦业道,他此时分明可以唤出魔剑御剑而行,非要像个寻常人一般,背着我顺着那红线不断向前,“至于这玉佩……大抵他是怕自己若是真死了,便无人再知伍显的去向。”
“我又要如何告诉伍显此事?”我闭上眼,“可笑我分明已活了千年,竟还不知这样的事儿要如何开口。”
“我要如何才能使她宽心?”这话是在问焦业,也是在问我自己。
“不如何,不必想。你这道侣可不是拿来作摆设用的。”焦业道,“你说不出的事,有我去为你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忍不住亲他脖颈一下。
焦业再往前走出几十步,忽然停住步子,回头看我一眼。
我正要问为何停下,却瞧见焦业一指空无一人的洞府:“她已自行逃出去了,你这下也不必烦恼于如何使她宽心。想必再过些时日,她便能忘记这么个人曾为自己堕魔的事了。”
我陷入了沉默。
荀文琮以心头血作自己的死后的指引,伍显先前被困在他的洞府中无人知晓想必也有这一原因存在。那现今可从洞府逃脱,便意味着他已身亡。在这种情况下,伍显却仍选择了直接离开。
这真是……让人心情微妙啊。
随后焦业无视我的沉默,感慨道:“你这好友这性子……似乎不适合做合欢宗的宗主,倒适合去修无情道。”
“无情道?”我问。
“看似有情却无情,道是无情似有情。”焦业解答了我的困惑,“瞧着正如天道与这万界众生的关系一般……不正是去修无情道的好苗子吗?”
他再转过头来,不过这次的话却是对我说的:“不过你不可跟她学这些东西,记住了吗?”
我将自己往他背上靠,然后长叹一口气:“你放宽心便是,只要你还在我的身侧。无论是你与我的第几世,无论我的境界是筑基还是大乘,我都学不会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