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时节,苍龙谷。
满月当空,清辉似霜。忽地刮来阵漂烈寒风,将静夜撕开道口子,“呜呜呜——”,梅花嗖嗖地被扯离枝干,宛若鲜血四溅。
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条胳膊被齐整整地切断,鲜血还未渗出就被凝结,一旁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骸,死相惨不忍睹。
一圈黑压压的人手持刀剑斧戟,将一名白衣男子团团围住,他衣袂飘飞,身上无半点血渍。
有人大声斥责:“你丧尽天良,弑兄戮父,今日我们就要替天行道。”
又有人言:“你暴戾嗜血,残害宗门,狂妄自大,你这样的魔头就该死!”
“死?”白衣男子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他慢悠悠地抬起手,顷刻间,掌心就多了团蓝紫的火焰,他勾唇一笑:“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见状,有人提剑摆阵,有人往后退开,有人叫骂不停。
蓝紫的火焰在白衣男子的指尖越来越大,散发着夺命的气息。
人群中却走出一人,喧嚣骤停。
他愣了片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流云的光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白衣男子奔去,一剑穿心。
月白的衣袍绽出大片妖冶的红花,他不可思议地望向对面,于唇间费力地挤出两个字:“为......何?”
在骚乱声中,有嘶喊响起:“不!”
狂风中夹杂着哈哈大笑:“该死,该死,除尽奸邪......”
蓝紫的火焰刹那熄灭,白衣男子的指尖动了动,还未抬起,就喷出大口鲜血。
血迹喷来,长宁双手胡乱地朝脸上摸去,陡然从塌上坐起。
她惊恐地看向掌心,没有血,也没有腥味。
长宁颤抖地端起一旁的玉露猛灌了几口,待稍微平复了些,才朝紫檀木案几瞟去。
炫香燃及三分之一,又是子夜,这个噩梦她已经连续做了半个月。
纵使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长宁亦知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原清逸。
然,二人仅打过三回照面,说过六个字。
“呜呜呜——”,呼啸的风声将思绪拽回,长宁深深吸了几口气,起身将雕花窗掀了条缝,一盏青纱明灯下,栅栏里的鸡鸭鹅兔正在安静地沉睡。
她从出生起就被父亲养在西谷,不曾踏足过外界半步,平日里接触的就只有飞禽小兽。
“宁宁,宁宁!”
一道尖锐的刺耳声传来。
长宁赶忙将窗推开,伸手朝外抓,又迅速缩回,冷得一哆嗦:“彩彩,你怎地醒了。”
长宁虽与世隔绝,却天生擅与鸟兽沟通。昔年救的鸟惯会学舌,羽毛光鲜艳丽,她便唤其彩彩。
彩彩抖下翅膀上的飘雪,卷成一团,小黑豆眼滴溜了一圈:“宁宁,做噩梦,噩梦。”
“嗯,”长宁早就将噩梦之事告诉过彩彩,她重新躺回塌上,指尖揉着额心:“很奇怪,一直都是同个场景。”
说罢,她将手按在胸口上,心仍旧跳得有些快。
每回半夜惊醒,长宁都会吓出一身冷汗,但她从未真正见过杀人的场景,因此又很快会忘记。
彩彩将两只小爪子摊在毛毯上,翅膀来回地晃:“有问题,大问题,不行,宁宁得出去。”
“出去?离开西谷去见哥哥么?”
长宁同原清逸虽是兄妹,但昔年三回照面,皆不曾见过他干净的脸。
第一回乃六年前。
那日长宁捡回受伤的彩彩,方跳至门口就被一把抱起。
她还未看清来人,便听见一道激昂声:“吾儿,为父带你去瞧瞧未来的夫君是哪位兄长!”
长宁虽识字,却从未被教过伦常,她并不晓得何为夫君,又何为兄长。
父亲抱着她凌空而行,不多时便落于一座山洞前,那是她头回出西谷,豆乳的眼盈着新奇。
伴随着“轰隆轰隆”声,山门张开大口,吐出一浑身是血的少年,他捡了根枯枝瘸拐地爬出,面似长宁描染时搅乱的汁水,全然看不出个形。
长宁正好奇间,耳边滚来父亲的大喝声:“竟是你三哥哥!”
那少年走近,一双黑透的眼直勾勾地盯来,她侧目,下意识喃道:“哥哥?”
第二回见面乃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