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才有人接班,贺逾襄到那时也才终于闲下来。整个年他几乎都待在医院里忙得晕头转向,只有晚上才有和李翊独处的时间。家里的护工也照样闲不下来,李翊整个年过得都算不上好。他身体太差劲,过年的时候又病了两次,全身上下都没力气,神经还总是痛着,甚至到最后都吸上了氧,直到贺逾襄放假给他精心养了几天他的身体才稍微好上一些。因此复健一直没去,总耽搁着,贺逾襄闲下来时给他按摩的时候捏着他像软面条一样的腿才想起这件事,于是把他抱起来,哄着人上三楼复健。
李翊这些年的康复治疗也就只有知觉神经那块恢复得不错,下肢动作反应仍然是一点都没有,别的病人都是肌张力过高,肌肉僵硬,双腿绷成一条直线。但李翊完全相反,肌张力太低,软得好像棉花一样。李翊躺在复健床上,为他康复的医生屈起他的一条腿让他的腿立着,结果刚松开手那条细瘦的腿就倒在一边了,换一条腿,结果仍然是这样。
“先前复健得不太行。”
康复医生把他的两条腿摆正,摇摇头,告诉贺逾襄:“像他这样胸椎234损伤的病人我以前也有碰到过,但像他这样伤了四年,肌张力这么低的还是第一次见,按道理来说复健了四年状况不应该这么差。”
“他之前受伤的时候身上很多条神经都断掉了,恢复起来相比起其他人要困难一些。”贺逾襄看着康复床上的李翊,淡淡回复道。又转过头来看了医生一眼,说:“麻烦您了。”
医生于是不好说什么了,他帮李翊翻了个身,让他先练跪。体位的突然变化让李翊眼前蒙黑一片,脑袋也有点晕,连带着呼吸都有点喘不上来的感觉。他缓了一会才从低血压中恢复过来。手掌支撑在康复床上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抬起来。
试了好几次没什么用。神经对下半身没没有办法控制,身体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没有办法抬起来,臀部软塌塌地垫在他两条瘫软的腿上。倒是他过于用劲,集尿袋又攒了一些液体,足尖也微微颤抖起来,看起来有一点要痉挛的迹象。
在一旁看着的医生实在是看不下去,走过去帮忙一手扶起他的腰,一手托起他的臀部让他能够跪好。李翊腰间的衣服往上抽了一些,裤腰上面露出一圈白色的布料,贺逾襄看见之后不动声色地帮他把衣摆拉下去遮了遮。
李翊伤了这么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练过跪了,上一次练跪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以前他刚受伤的时候在康复中心医生给他做完评估,觉得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差,经不起太高强度的锻炼,因此也就给他练过几次跪,其余时间都在练坐,然后就是给他活动腿,按按摩,做个电疗,针灸什么的。
更何况这段时间他病刚好,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难了。李翊的脸色有点差,唇色也很苍白,额头出了一些汗。而且医生还不知道他腹部受伤过,刚才托起他的腰时手指按到了他腹部的伤口,李翊只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难免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有点痛苦。
“他腹部受伤过,不能碰。扶他大腿就好。”
贺逾襄刚刚也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开口道。他在一旁看着心疼,眉毛从李翊开始复健的时候就没有再松开过,心里觉得无论谁来都不如自己亲自上手靠谱。所以他问医生:“可不可以告诉我他需要复健什么,您回去吧,我来帮他练就好。”
医生早就听说过贺家的这位少爷是学医的,但是不知道他攻的是哪门专业,听到这句话来了兴趣,于是问:“您学的也是康复?”
“不是。”
贺逾襄过去帮忙扶着李翊的腿,顺便回道:“我是外科医生,但是以前也学过一阵子康复。”
“他身体很差。”
医生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翊,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康复了这么多年肌张力还是这么低了:“让他练练坐就好了,一会练完让他喝点水,给他活动一下腿就差不多了。”
“嗯。”
贺逾襄示意他离开。然后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来,把李翊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轻声问他:“不舒服?”
“有一点。”
李翊整个身体软在他怀里,晕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声音有点可怜:“今天可以就练到这吗……不想再练了。”
李翊是一个喜欢把大事说成小事,小事说成没事的人,他说有一点不舒服,就代表他此刻的身体状况确实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听着他说不想练了,贺逾襄还是忍不住劝说道:“我们就只再练一会,练一下坐就好。”
“好吧……那就再练一下。”
李翊轻声应着。就着贺逾襄手里拿着的氧气瓶吸了一会氧,过了一会嘴唇才红润起来。他被贺逾襄重新抱到康复床上,听见贺逾襄说:“试试看不扶着能坐多久。”
“坐不久的。”
李翊嘴上这么说着,手还是松开他的肩膀,把手放在自己瘦得有点凸起的膝盖上,嘱咐道:“一会我要是倒了,你得扶着我一点。”
“好。”
这件事情其实压根就不需要提醒,就算是李翊不说,贺逾襄看他练独坐内心都要比他紧张,怎么可能会让他摔了。
李翊的腰腹挺不直,腰微微弯着,背部弓起。他太瘦了,过年好不容易被养出来一点肉,结果病了这两次体重又回去了。李翊这样坐着才难得看到他腹部的那点软肉,之前李翊不舒服给他揉肚子的时候贺逾襄就觉得摸起来的触感很好。他在心里想,到时候一定要把人喂得重一些。
坐了不足五秒,李翊就开始往一边倒。贺逾襄见状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吻了吻他的脸,表扬道:“五秒左右,很厉害了。”
他从旁边拿过水杯,打开来喂李翊喝水。李翊就着吸管只喝了两口,然后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说不喝了。可惜贺逾襄没有理会,只说:“撒娇没有用,水是一定要喝的。”
“不能喝那么多水,我这个身体你又不是不清楚。一会……”李翊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只觉得说出来羞耻。反正贺逾襄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干脆点到为止,不打算继续说了。
“到时候脏了换了就是了。水是一定要喝的,插了管还敢不喝水,不怕到时候感染。”贺逾襄听着却不觉得有什么。接着柔声哄着他:“听话,再喝几口。”
李翊最终还是乖乖地又喝了一些,喝完水之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他说:“明天我打算去孤儿院里看望孩子们,你陪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