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清死死盯着盈悠,见她脸色变得煞白,自是知道她已经想起来,冷漠而缓慢道:“你叔父是个忘恩负义、心胸狭隘之徒,当年我未必敌不过丞相,可是他是怎么做的?出卖自己的妻子,忘却兄长对他的恩情,而你——”
他突然站起身,一把地揪住盈悠的衣领。二姐下意识尖叫出声,冰冷的雨水仰面而来,盈悠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冷冰怨毒的视线,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盈悠茫然地看着他,自己能说什么,说不是我做的?既然她现在是这幅身体,就得承担这个身体的所有因果。
至少现在,她根本没有理由置身事外。
她放弃了替自己辩解,无措地陷入等待之中。
倾覆天地之间,赵玄济将盈悠护在身后,淡漠而疏离:“李大人,慎行。”
“这件事不能全然怪她。”赵玄济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和雨滴一起一下一下敲击着盈悠的耳膜,“她亦失去了双亲,孤苦无依。你只是在朝同样可怜之人发泄怨怼罢了。”
盈悠的眼睛里钻进雨水,变得模糊起来,二姐爬过来将盈悠紧紧护在怀里,哀求道:“外公,小妹当年只是个小孩啊,她不知道的!”
盈悠的脸颊贴着她被雨水浸湿的胸膛,听着她悲戚的哭声,内心一阵绝望。
是啊,二姐当时肯定记事了,叔父怕是担心她把这些事泄露出去,所以才让她小小年纪就远嫁到蒋家去。盈悠打了个寒颤,他就不怕蒋家和丞相为了让这个秘密消失,从而对二姐下毒手吗?
李正清转过身,轻轻抚过那棺木的一角,淡淡道:“元五姑娘,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那种毒药的吗?”
他自顾自道:“我女儿身子一向强健,怎么可能难产去世。”
难道...盈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这药要趁胎儿尚小才有用,等月份大了,胎儿就不流容易掉了,但会慢慢亏损母体。”
“盈悦。”李正清看向二姐,“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罢?”
二姐的身体变得僵硬,盈悠知道她是在顾忌什么,无力道:“二姐,你说吧。”
二姐的眼泪如同决堤般,她呜咽道:“是阿娘当时在生了,父亲他突然闯进来说外公被关起来了...”
仅仅是亲人落难,未必会导致血崩,可若是身体已经亏空了,如何挺的过去?
李正清指着盈悠,一字一顿道:“你——这是你、你母亲、你父亲,你们一家欠我女儿的!”
赵玄济清冷的面容染上几分沉郁,他方要开口,盈悠突然拽住他的衣角。
“我知道了。”盈悠的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脸上看不出表情,“叔母帮我们复仇,结果我反害她丢了性命,这条命的恩情,我应该负责。”
二姐慌乱道:“小妹,你当时懂什么,怎么能是你害的。”
“我虽无意,但过错既以酿成,又怎么可能与我没有关系。”盈悠闭上了眼睛,朝李正清磕了一个头,坚决道,“请您把那个药再给我一份吧,我会替叔母报仇的。”
——
赵玄济给她披上外衣,盈悠手里紧紧拴着一个白瓷小瓶,她拿着瓶子的那只手都在抖,可还是不愿松手。
她鬓边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平白生出几分柔弱,可在那暗藏着冷漠与愤怒的乌黑双眸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固执。
“盈悠。”赵玄济沉默片刻道,“把那东西丢掉。”
“不可以。”
“那是犯罪。”
“我不会有事的。”盈悠嘲讽道,“如果叔父去告我,他自己的事也遮掩不住。”
二姐一直在旁默不作声,见盈悠和赵玄济僵持在那,她突然冲过来扑向盈悠,盈悠躲闪不急,一个踉跄,那药瓶咕噜咕噜不知滚到哪个地方去。
“二姐!”盈悠又惊又恼,“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傻啊!”二姐哭道,“他不自己去,偏偏要你去,能是什么好事?”
盈悠无奈地笑了,真是机关算尽,最后轮到了自己。她当初暗暗加深兰淑芸和李正清的矛盾,想让李正清彻底搭上了这条船,别想有别的心思。到头来,李正清对她使用同样的手段,让她也别想轻易脱身,盈悠还非做不可。
“随便你吧。”盈悠别过头去,“反正又不是非这药不可。”
“你——”二姐见她丝毫不松动,换个方式劝道,“你今天见的那个齐大人,她不是很厉害吗,还有李大人现在也回朝堂了,他们一定能敌得过丞相的,盈悠,算姐姐求你了,你别掺和进去,这不是闹着玩的!”
盈悠抿了抿唇,语气软和了些:“我知道了,二姐,你别担心,我不会对兰淑芸的孩子做什么的。”
她在二姐心中一直是当年那个小孩子,得到了保证,二姐疲惫地点点头,不愿多想下去。
寒风刮着雨丝吹的她面庞愈发森冷,二姐上了马车,赵玄济突然低声道:“盈悠。”
盈悠回头,第一次细细打量起这个名义上的表哥,他似乎对自己很是纵容,也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明明对丞相也有暗地里的动作,却从来不告诉她。
遇到元盈悠,赵玄济选择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不告诉她真相,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仇恨,想一个人解决。就像所有少女小说中凭空出现的强大而又温柔的男主。盈悠有些好笑的想,如果自己是赵玄济的话,她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