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鸣倏地松手,小丫鬟顺着墙根滑下去,脖颈上五个红指印触目惊心。他理了理绯色袖口,瞥见手背三道血痕,皱了皱眉,“处理干净。”
目送陆鹤鸣离开,管家转头,视线沉沉压在小丫鬟身上,“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丫鬟浑身瘫软,瑟缩在墙角,不住点头。
隔天,翰林院私下口口相传的趣事又多了一桩,便是陆翰林家的狸奴成精了,竟在主人手上挠出了指甲印。
“王翰林说,他去陆府与陆翰林品茗,无意间看到陆翰林手上缠了纱布,就关切了几句。毕竟干他们这行的,成天需要翻书写字,一双手是很重要的。”孟砚端坐在桌边,一板一眼地复述从同僚那听来的故事。
“说重点!”钟夫人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敲敲桌子催促。
孟令窈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孟砚叹了口气,加快语速,“陆翰林只说是不小心伤着了,无大碍,不料点茶时,纱布没缠紧,松了下来。王翰林就看到他手背上分明是三道抓痕。
“陆翰林说,是被猫挠的。”
“猫?”钟夫人拨弄着琉璃盏里的葡萄,挑了个最好看的放到孟令窈掌心,“怕不是成了精的猫妖。”
孟砚顿了顿,缓缓点头,“王翰林亦有同感。毕竟,普通的猫怕是挠不出指甲印。”
钟夫人立时笑出了声。
“王翰林那人,素来口无遮拦,一分也能夸大成十分。”孟砚皱眉,“不过,能传出此等流言,说明陆鹤鸣本就行事不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翰林只当作一桩风流韵事传播着好玩,孟令窈却忍不住思索,是何种情境,才能在手上留下抓痕?
那是否会是另一个“菘蓝”?
“窈窈。”孟砚看向孟令窈,正色道:“此人非良配,你要三思。”
孟令窈本就已将陆鹤鸣移出了未来夫婿候选人名单,闻言毫不犹豫点头。
女儿难得这般乖巧,孟砚欣慰地抚了一把胡子。
下一秒,就见夫人挨着女儿小声嘀咕,“昨儿在绸缎庄恰好遇见了周逸之,那孩子眼睛生得真好,笑起来跟三月桃花似的。”
桃花?!
“眼绽桃花,主风流!”孟砚霎时间急了,“最招烂桃花,不可不可!”
“这个要三思,那个又不可。”钟夫人斜了他一眼,“那依孟大人看,我们家窈窈该配什么人?”
孟令窈也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父亲。
“这……”
对上两双如出一辙的眼睛,孟砚一时语塞。在他眼里,自家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要让他心甘情愿说一声相配的年轻男子,一时间还真说不上来。
门外,苍靛探头探脑,孟令窈与他视线交错,停顿了一瞬,随意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正院。
她跟着苍靛快步走到偏院。几人环抱的老槐树下,菘蓝正往小少年手里塞糖糕,“慢点吃,别噎着。”
梳洗干净的小乞丐露出张清秀脸孔,唯独左颊上沾着泥点子。
菘蓝看了一眼,又一眼,没忍住拿出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泥点。
那泥点子格外顽固,擦不掉。菘蓝咬牙,用了点力气,还是没擦掉。
小少年大口咽着糖糕,脸颊都被摩梭红了,也没好意思躲开。
孟令窈过去拉住菘蓝,“别擦了,那是痣。”
“哦哦。”菘蓝收起帕子,讪讪道:“真是,你怎么也不说一声,莫不是个傻的?”
苍靛笑说:“可不是么?拿小姐赏的银子买了馒头,去找城西的乞儿们打听消息。岂不知那边的乞儿都精得很,一听他的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哪肯搭理他。”
抢了馒头还要打人,他看实在可怜,又想着小姐一番交待恐有深意,就将人带了回来。
苍靛早已告知了事情经过,孟令窈脸上没什么别的情绪。
“你叫沈小山?”她蹲下身与小少年平视:“听你的口音,像是来自南边。”
沈小山抬眼,与她对视了一瞬,又很快低下头,“是。我是吴郡人。”
他竭力模仿这些日子听来的话,字正腔圆地说,却仍旧带了几分吴语的软糯。
孟令窈高高提起的心莫名缓了一瞬,柔声问:“从吴郡到京城要走两个月,为什么来?”
沈小山突然攥紧衣角,嘴唇蠕动几下,却没有发出声响。
苍靛插嘴道:“他逢人就问姓‘洛’的,怕是来京城寻亲。”
孟令窈:“‘洛’?‘洛阳’的‘洛’?”
“不是!”沈小山猛地抬起头,“不是‘洛’!是、是……”
他急得团团转,蓦地看到石桌上的茶杯,飞奔过去,急不可耐倒出茶水,哆嗦着手指,画出个“陆”字。
孟令窈心头猛跳,“陆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