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时光能重来,孟令窈会选择在出门前,学学她的父亲,好好看一眼黄历。
今日那一页上一定写了“忌出行”。
那么她就会乖乖待在家里。
一道修长的身影伴着寒风走近,来人身着锦缎长衫,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熟悉的声音响起。
“孟小姐?”
是周逸之。
孟令窈心中一沉,听方才那掌柜的口气,这家铺子想必也是周家的。
她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恢复平静,微微福身,语气恰到好处,不显得疏离也并不亲近,“周公子。”
“真是巧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孟小姐。”周逸之面带微笑,询问道:“小姐是来看首饰的?”
“不过随意看看,打发时光罢了。”孟令窈笑容得体,悄悄与菘蓝使了个眼色,示意待会儿找机会离开。
她有预感,但凡流露出一点喜爱之意,富甲天下的周公子恐怕就要为她豪掷千金了。
周逸之目光闪动,几步并作一步走到柜台前,随意扫了眼那对红玉耳坠,便立刻对掌柜道:“掌柜,包起来吧。”
掌柜连忙应下。
周逸之:“方才见小姐在看这对耳坠,想来勉强能入眼。就当是我送与小姐的年礼,还望莫要嫌弃。”
“周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孟令窈后退半步,“只是家父曾有教导,'无功不受禄',我怎好收公子如此贵重的礼物。”
周逸之愣了愣,随即笑道:“小姐多虑了,只是个小玩意儿。那日在威勇侯府,若不是小姐相助,怎能制出令老夫人开怀的雪灯。”
相助?
她只动了动嘴的那种相助吗?
从他口中说来,就好似他们相互扶持完成了什么壮举一般,平白透出几分暧昧气息。
孟令窈微微皱了眉,不愿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当即撇清干系,“周公子太过客气了。那日是老夫人寿辰,大家同乐,何谈相助不相助?委实当不得什么谢礼。”
“小姐当真要与我如此生分吗?”周逸之眼睑微垂,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委屈,“前些日子我偶然间收到顾大家的画,一看到画便想起了孟小姐。我一介俗人,落在我手中是明珠蒙尘,唯有赠予小姐这般爱画之人,才不算埋没。不料,小姐竟也不愿收……”
一旁的掌柜并几个伙计几乎屏住了呼吸,恨不得与店中支柱融为一体,好不叫他的东家发现有人瞧见了他对一个姑娘死缠烂打,想送东西也送不出去。
孟令窈冷眼旁观周逸之一番唱念做打,几乎忍不住想要拍手鼓掌了。
既出手大方,又放得下身段伏低做小。
不怪她梦里与这人成了亲。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这人实则并无真心,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他玩弄人心的手段罢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周逸之的袖口,那里绣着精致的云纹。
这样好的袖子,断就断了,大大方方的有何不可?还要做出对旁的女子情深几许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周公子。”孟令窈打断他的话,语调依然柔和,“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闺阁女子不宜收外男礼物,恐招非议。”
她垂着长睫,眼尾上挑,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蝶,面颊洁白光润,胜过店中那只千辛万苦运来的白瓷瓶。
周逸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只觉得她越是疏远,越是让人心痒难耐。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他见得多了,不过由美人做来,还是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他上前一步,正欲再言,店门外忽传来响动。
孟令窈循声望去,一只皙白修长的手拨开珠帘,紧跟着露出来人小半张脸,是裴序。
他一身靛青直裰立于门前,神色沉静如水,眸光扫过店中情形,先打了招呼,“孟小姐。”
孟令窈心中莫名微松,随即又为这一瞬间的松懈而暗自懊恼,稍稍扬起了下巴,矜持回礼,“裴大人,好巧。”
周逸之神情一僵,他记得孟令窈与裴序并无交情,裴序又向来对各家女眷皆是不假辞色。
这二人何时竟如此熟稔?
“裴大人。”他强作笑颜,退后半步,“您也来买首饰?”
“为长公主取物。”裴序神色淡淡,“掌柜,前些日子定做的凤头钗可已完工?”
掌柜连忙道:“已然备好,裴大人稍候,老朽这就叫人取来。”
趁此空隙,孟令窈悄然退至一旁,拉开与周逸之的距离。裴序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周逸之见状,心中不快,可碍于裴序,并不敢太过肆意,继续维持风度道:“孟小姐,眼下正逢年节,还请收下这份薄礼,来年继续光顾鄙店。”
他这话说得巧妙,在裴序面前也留了体面。
孟令窈本可以顺势下台阶,但她不愿意。
尤其在裴序面前,更不愿落了这个下风。
“周公子。”孟令窈淡声道:“方才之言,还望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