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病人自己想承担这份风险,他能怎样?自是成全。
他深吸一口气,朝方总督拱手盈盈一拜,“大人说得是,方才乃草民逾矩了。”
听到这话,方总督心口堵的气瞬间通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这些个庸医们,面对他该有的样子,而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德行。
方总督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一缕药香顺着吹气的方向往前飘去。
而正巧,这缕药香撞进了刚直起身的裴一雪鼻腔中。
他皱了皱眉,细细分辨着这药香中的气息。川芎、白芍、木通……这些药材的味道他都十分熟悉,也的确与他开的方子无异。
可是,在这熟悉的味道中,裴一雪却觉察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差异。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药,绝对有问题。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方总督不信他,那便事实亲自教教总督如何信他。
迎着裴一雪的目光,方总督仰头灌完了那碗药汤,动作迅速而决绝,仿佛是在证明自己的决断。
然而汤药刚入口,方总督的脸色便倏然一变,原本红润的面庞瞬间变得苍白,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恐惧与不可思议。
他喉结滚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噗——”没出两秒,鲜血就从口中喷出,溅得满地都是。
“大人!”侍卫急忙扶住自家总督,而方总督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物,仿佛想要借此减缓那由内而外的痛苦。
裴一雪不紧不慢靠过去,正要开口,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衙门的人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似乎并不意外。
县令瞧了眼满下巴猩红血迹,气若游丝的方总督,厉声下令:“黎明药堂徐一胆大包天,竟敢谋害朝廷命官,即刻捉拿归案!”
来到方总督身前的裴一雪,掀开侍卫,冲着这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说:“你家大人还没死透,若想救他,就拦住县衙的人,老夫能治。否则,你家大人只能等死。”
此时衙门的人已经围了过来,侍卫身体比脑子反应快,踹开一个捕快后,扭头质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裴一雪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针包摊开,针尖闪烁着寒光。他淡然道:“你只能相信老夫。毕竟县令连你家大人是死是活都不想看,就急着抓老夫这个替死鬼,不是吗?”
侍卫咬咬牙,只能暂且相信裴一雪,因为他总不能指望这一个个提刀的捕快来救自家总督。
他以一己之力挡开前仆后继的捕快,拿出令牌大声喊道:“接总督令,黎明药堂徐一乃受命救人,其他无关人员速速退出此地!”
然而县令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带来的人哪里会认什么总督令。但侍卫这般做,已然选择站到县令对立面。
县令眸底闪过一抹暗光,当即反咬一口:“此人乃黎明药堂共犯,串通一气想要害死方总督,一同拿下,救回总督!”
裴一雪听罢,扬起手中银针,说:“杀人一针足矣,扎了这么多针还不够,说明老夫在救人。大人想捉拿老夫,不妨再等上半刻,若老夫未能救回方总督,老夫自愿伏罪。”
他“好心”劝解衙门的人,要明辨是非。
但他“忘了”这话不仅不会让衙门的人停手,还会给衙门的人带来拼杀的动力,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方总督死,要裴一雪当替死鬼。如果方总督被救活了,那他们的计划岂不就泡汤了?
噼里啪啷屋内霎时又刀光剑影四起,双方下手变得更加坚定。
这下县令想谋害总督算是彻底坐实了。
裴一雪一边施针,一边不禁皱眉。
刀剑相击的声音,捕快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裴一雪不禁心烦意乱,吵死了!
“李县令这是什么意思?连半刻也不愿等么?总督大人可还没死了!”侍卫发了狠,先前他还会有意无意避开围上来的捕快要害,眼下认清对方乃切实的敌人,刀刀直奔要害。
“给本官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县令并未回侍卫的话,而是对捕快下达了新的指令。
吵,好吵。裴一雪从衣襟摸出个瓷瓶,毫不犹豫地朝门口方向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