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路再如何漫长都要迎来终点,到了终点仍觉时间仓促,当车辆开进地下车库,姜清望只记得紧张,什么“怎么做楚先生会舒服”的思量统统烟消云散,唐特助率先下车,环氧地坪表面即刻响起稳健的脚步,这位特助对小情人慌得找不着北的情况显然见惯不惊,从容地拉开门:“姜先生,请。”
姜清望脚软,眩晕之中,收下唐特助递的一片药。
媚药啊。
“好好表现。”唐特助用言辞暗示它的作用。
“嗯。”他眸光黯然,回应细若游丝,佯装担惊受怕。
余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悠悠荡荡,有人静候在直通顶层套房的专属电梯前,看上去是工作人员。
害怕是装的,紧张却千真万确,他不想再花时间面对唐特助,拧开矿泉水瓶,把药片快快吃下。
忍住一个战栗。
好苦。
唐特助同酒店方面的工作人员交谈,不多时,那身着深黑色套装的女士上前,接过他刚饮用的矿泉水,一手悬空引导方向,微笑道:
“姜先生,我是楚先生的私人管家柳泓,请跟我来。”
唐特助留在原地,打开手机发送消息,姜清望抬眸之间巧合地瞥见聊天框,刚想定睛一看,他便按灭屏幕。
难道是……给楚先生发消息?
也就一息的走神,姜清望的视线自然流动,冲柳泓回以拘谨的笑容:
“好的,谢谢您。”
他快步跟上柳泓。
专属电梯的黄铜色镜面门映着他们走近的身影,它直通拂日酒店最奢华的0号理事套房,“理事”一词对应万星联邦最高政治机关,联邦理事会。
柳泓验证虹膜,进入电梯,这电梯采用上个纪元的风格,薄薄一层红榉木覆盖轿厢,地毯是蓝白交错的梧桐花,左边占据整面的圆镜,镜框雕刻考究的花草纹理。
轿门顺畅地合拢,姜清望对镜端量自己,温柔的白茶香在电梯内漫延,编织无边雅静,药顷刻见效,镜中人莹白的脸宛如洇开淡粉水彩,不化妆也有腮红了,真好。
电梯一节节上行。
直上浮靡的高楼,直上能够纵览最炫丽的青城的房间,在这里,城市也只是星河中的一片光海,数字仍然闪烁,时间飞驰,姜清望抓抓衣角,不去分辨轻微的晕眩到底源自情动还是快速攀升的电梯,他的手心渗出浅浅的湿意,紧接着又被抹除,一遍又一遍,直到鼻尖郁热的气息与白茶香凝固在标示109的显示屏表面。
这仿佛是一场祈祷了几千个日夜才飘落的梦境。
姜清望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明晰、浓烈的幸福,他的心在楚先生那里重新生根冒芽,每当这颗心想起楚先生,就像注入暖融融的月光,怦怦的悸动将绵柔的血运往全身。
没有沉抑,没有眼泪,只剩绵柔。
太绵柔,以至几近丢失站直的力气,他不搭理这些,屏住呼吸,舒展的纯蓝瞳孔倒映轿门。
暖气灌进电梯。
楚先生……
怎么还有一小段路!
姜清望按住心尖乱窜的小兔子,跟随柳泓走出电梯,幸亏这位私人管家步子迈得大,快走数步便停在一扇镶嵌银质无穷大符号的实木大门前。
“楚先生,人送到了。”她按响门铃,瓷器轻碰的音效摇了摇姜清望眼前的景物,他看见柳泓说完这句话便拉开门扉,朝里伸手,“姜先生,楚先生在房中等您,记得在右边鞋柜换鞋。”
姜清望仓促地说:“好的。”
他的脚不是很稳当,踩上柔软的地毯险些滑倒,忍住扶着墙往室内看去,入目昏昏暗暗,剔透的玻璃幕墙围绕起居室,仅存几盏小灯,外界高楼大厦好似金子倾倒满地,来装点这份夜色。
背后的门轻轻关合。
更换拖鞋,姜清望动作极轻,又把自己的鞋放进鞋柜,身子不住地颤抖。
压抑音量,深呼吸。他沿实木地面一步一步轻悄悄走过充斥白茶香的房间,人间荣华之上,荧荧灯盏鸦雀无声——水流声,像珠玉击打绸缎。
姜清望聆听了五百多个日夜的嗓音,依旧清寒、淡漠,沾着柔细的霜花:
“我在这。”
套房的第二间起居室。
他痴痴地上前,绕过绘制粉色郁金香的半隔断墙。
人间荣华之上,星夜炽盛之间,他最重要的人一身宽松的雪纺睡袍,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持着红酒杯,长发如鸦羽,轻软地搭在肩头。
楚潇离不曾回眸,意味深长地轻声叹道:“好久不见,姜清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