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语法并不完全精准,尽管有些俚语陌生,但那核心的、毁灭性的信息——“Liar(骗子)”、“Noble relative lie(贵族亲戚的谎言)”、“Just trying to make money(只是想赚钱)”——如同最清晰锐利的毒箭,精准地刺破了凯瑟琳在她世界里高高筑起的、完美如水晶般的宫殿幻象!
头顶的争吵还在继续,变得更激烈。
“Shut up, Richard!(闭嘴,理查德!)”凯瑟琳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那刻意柔和的语调,变得尖利而歇斯底里,充满了被揭穿后的狼狈与困兽般的狂怒。
“你以为离开伦敦就那么容易?!我们需要钱!这家人很好骗!那架破钢琴我们用了十年早该扔了!在他们眼里那可是稀罕的宝贝!那个蠢裁缝还敢谢谢我们割爱!你不配合就滚!”
“宝贝?!”理查德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充满鄙夷的大笑,“那堆都快散架的木头?!你管那堆该扔进垃圾场的破烂叫宝贝?!还开那么高的价?!你简直是吸血鬼!连这种乡下穷人的钱都吸!你的良心呢?Catherine!”
“良心?!能买到回伦敦的机票还是能让我们付清上流街区两个月的房租?!良心在这里一文不值!只要那个小女孩信就行了!她越相信我,她那个穷爹就越愿意掏空口袋!”
凯瑟琳的声音充满了冷酷的计算和一丝疯狂,“最后再捞一笔!那笔古董钢琴的尾款拿到手,我们就立刻离开这个连好咖啡都喝不到的鬼地方!回伦敦重新开始!”
李诱墨小小的身体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没有哭出声。滚烫的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视线迅速被水雾模糊。
凯瑟琳夫人的声音……那平日里如同圣乐般引导着她的声音,此刻扭曲得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呓语!穷爹……信我……掏空口袋……最后再捞一笔……回伦敦……
那个曾经让她仰望、让她模仿、让她拼命想要靠近的优雅光明的贵族世界,在头顶争吵落下的每一个字里,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带着谎言腥甜和金钱腐臭的污秽泥沼!
而她珍视的那个布娃娃,怀里那个没有生命、缝着补丁的布娃娃,此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不会背叛的依靠。她把小脸深深埋进娃娃粗糙的、带着廉价染料气味的布料里,无声地啜泣起来,小小的肩膀因为巨大的痛苦压抑而剧烈地抽搐着。那些在棋盘、钢琴旁被强行灌输进脑中的优雅、尊贵、永恒扑克脸的词语,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粘满灰屑的玻璃碎片,扎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原来这世上所有看似完美璀璨的东西背后,都流淌着如此肮脏丑陋的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