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说话的戚夏月开了口:“可是,既是疏桐与友人小聚,公子随行所为何事呢?”
这话问得直接,却正中顾疏桐下怀。明明先前已经说好了只要她想出宫,蔺寒枝能帮则帮的。
结果今日顾疏桐去寻他时恰逢他要给天枢阁的子弟授课,这本也没什么,结果在顾疏桐生生等了一个时辰后从其他子弟口中得知——天枢阁平日里有专门授课的讲师,蔺国师是从不轻易授课的,今日竟破天荒地讲了一节。
蔺寒枝分明就是故意的!质问他时他还狡辩,说什么“今日不宜出行”种种。若果真如此何不早说?竟在她白白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告诉她。
大抵算命的就是要忽悠人的,连脸皮都要修炼得比常人厚些。蔺寒枝闻言也不尴尬,淡然道:“惦记着她的安危,送她过来。”
“那送至此便可以了。”戚夏月指了指身后零零散散站着、身着素衣的十几人,说道,“劳公子挂心,她的安危,有我呢。”
“就是就是。”顾疏桐连连点头,一叠声地重复,“下次算命再找你。”
穆娴已经亲热地挽住了顾疏桐的胳膊,戚夏月却一时没动。秋风轻起,戚夏月高束着的发微微晃着,与那玄色发带缠在一起。
她和蔺寒枝静静对视着,片刻后,顾疏桐轻轻摇了摇戚夏月的胳膊,示意其快走。
三人刚走几步,蔺寒枝便在身后开了口:“慢着。”
戚夏月第一个回过头,她抱着剑笑道:“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不是叫你。”蔺寒枝神色如常,声音却有些隐隐的不悦。
“还有什么事么?”顾疏桐回过头,学着戚夏月的语气问道。
“……”蔺寒枝抿抿唇,似乎在纠结些什么,最后说道,“还差七声‘对不住’。”
“……等回去再说。”顾疏桐也未想到,蔺寒枝竟这样较真。自己原先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说够二百声‘对不住’就原谅你”,蔺寒枝便认真地践行了。
三人正走着,戚夏月忽地开了口:“疏桐,你同那位公子……很熟么?”
“嗯?”顾疏桐想了想,犹豫道,“我觉着应该还算是相熟的吧?他占卜极灵,卦卦灵验的那种。改日你们有什么拿不准的,都可以去问他。”
“有什么好算的呢?”穆娴闻言笑了声,“我将来之事都不必算,只需看看我的姐姐就明白了。”
她轻叹着气,没再说下去,也不需要说下去。
天下女子,归宿似乎早已注定。都是囚于一方小院,出不了门的等着日日出门的人归家,不被允许改嫁的人看着丈夫一房又一房地娶着……唯一能够苦中作乐的地方,就是自我欺骗自己是被爱着的。
可女子真正所求,当真只有爱么?而非自在天地,或其他?
顾疏桐再不懂宫外的生活,她懂宫里的女人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年年岁岁,多少红颜枯骨埋于高墙。所见不过四方天井,所困不过方寸庭院。
全天下的女子,都是一样的。
她喉间微涩,想说些什么,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必说。
“总想着凭一身才学做些事,”穆娴眸光微黯,“可姐姐那般出色,比我强那么多,最终亦困于院中,再出不了门……想来我也只得这几年自在,往后……唉。”
顾疏桐静静地看着穆娴,忽而闻到了一阵极浅淡却又极古怪的气味。她顺着那气味回过头,竟瞧见了四五名用黑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人。
又是夕食。
顾疏桐想起前几日蔺寒枝口中的异事——申时,京城僻巷,数名难辨男女、行迹鬼祟之人,亦如此般以黑布裹身,连双眼睛都不曾露出。他不过是多看了一眼,对方便如惊弓之鸟,仓皇遁走。
她本不大信的——哪有人蒙住头还能呼吸还能瞧见路的呢?可如今正是这个时辰段,也是这样,顾疏桐不过是多看了一眼,那几人便一溜烟地不见了。
太快了,速度太快了。
顾疏桐匆忙转身,便想上前去寻。戚夏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你怎么了?”
“夏月,你方才有没有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还有几位用黑布蒙住头的人从那边走过去……”
戚夏月微微蹙着眉,犹豫道,“你今日身子不适么?”
“不是,我……”顾疏桐顿了一下,忽然想起蔺寒枝今日说的“不宜出门”。
他是算到了什么?还是这本就是他安排的?
毕竟,在他之前,顾疏桐从未从任何人口中听起过这几位“黑衣人”的事情。
“怎么了?快看!到了!”穆娴挽住顾疏桐的胳膊,笑道,“这就是夏月要来的地方!”
顾疏桐僵在原地,抬头望着那牌匾,有些犹疑自己真的该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