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衍硬着头皮,远远地跟在柏闻屿挺拔而疏离的背影后面,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办公室的门开着,林静老师正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花名册。她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脸上露出温和但不容置疑的笑容。
“柏闻屿,初衍,来,这边。”她示意他们站到办公桌前。
柏闻屿站定,身姿笔直,目光落在林静身后的那盆绿萝上,安静地等待着指令。初衍则垂着头,恨不得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过长的袖口。
“是这样,”林静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观察,“开学这几天,我看了一下大家的情况,也初步了解了你们的一些特点。”她顿了顿,看向柏闻屿,“闻屿,你各方面都很优秀,尤其是学习和体育,是班级的标杆。”语气是温和的赞许,但柏闻屿只是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被夸奖的是别人。
林静的目光又转向初衍,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初衍,我注意到你很喜欢画画,很有艺术天赋,画得也很细腻。”初衍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仿佛被夸奖也是一种负担。他喜欢画画,但那更多是绝望中的宣泄,和“天赋”这种光鲜的词扯不上关系。
“所以啊,”林静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笑容加深,抛出了决定,“老师考虑了一下,想让你们俩做同桌。”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柏闻屿的视线终于从绿萝上移开,落在了初衍低垂的发顶上。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扫描一件物品。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抿得更紧,但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习惯了服从安排,也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和谁同桌,对他而言,不过是物理位置的改变。只是…这个看起来过于阴郁沉默、甚至有些“麻烦”气质的同学?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并非恶意,只是纯粹的不想被打扰的领地意识。
初衍则是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混杂着惊愕和恐慌的神色。他看向林静,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和…和他做同桌?那个站在光里、被所有人仰望的第一名?那个在礼堂里用清冷声音发言、让他只想逃离的存在?巨大的压力瞬间攫住了他,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觉得自己会像个污点一样,污染了那片干净耀眼的光。他甚至不敢去看柏闻屿此刻是什么表情,是厌恶?还是漠然?
“互补互补嘛!”林静似乎没看到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暗流,或者看到了也选择忽略,她笑着解释道,“闻屿学习好,体育强,可以带动一下;初衍心思细腻,有艺术细胞,也能让闻屿放松放松,感受点不一样的。你们坐一起,正好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互补?共同进步?
初衍只觉得这两个词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心口。他和柏闻屿,怎么可能互补?他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是光与影的两端。他只会拖后腿,只会暴露自己的不堪。他再次低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几乎要涌出的绝望和无措。
柏闻屿依旧沉默。他没有反对,也没有认同。他只是重新垂下眼帘,恢复成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需要接受的安排,仅此而已。至于“互补”?他不需要。他早已习惯了独自前行。
“好了,就这么定了。回教室把位置换一下吧,初衍你搬到闻屿旁边那个空位。”林静一锤定音,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走出办公室,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
柏闻屿步履稳定地走在前面,背影挺拔而孤绝,仿佛刚才的决定与他无关。
初衍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被押赴刑场。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翻涌的恐慌。他偷偷抬眼,看着前方那个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背影,只觉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凝固成了冰冷的、无法穿透的壁垒。
新的座位,新的开始。
对柏闻屿而言,只是旁边多了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对初衍而言,却是被迫靠近了一个令他窒息的光源。
这所谓的“互补”同桌,在最初的沉默里,只酝酿出无边无际的陌生与疏离。谁也不知道,这冰冷的壁垒之下,是否真的会如老师所愿,萌生出意想不到的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