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无力感和认命般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初衍。他认命般地低下头,像个被押赴刑场的囚徒,极其缓慢地、脚步虚浮地挪向那张被指定的、紧邻着“冰山”的单人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将自己那个破旧的背包,像丢弃一件垃圾般,轻轻放在床尾的地板上(他甚至不敢放在干净的床铺上)。然后,他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坐在了床边。冰冷的床板透过薄薄的床单传来寒意。他双手死死地交叠放在膝盖上,宽大的袖口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左手腕,头深深地低垂着,刘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露出过分苍白紧绷的下颌线。他只想把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消失在空气里。
柏闻屿站在自己床边,没有再看初衍。他打开旅行包,动作沉稳地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几件叠放整齐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几本书。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与旁边那个缩在床边、散发着浓重阴郁和自我封闭气息的身影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宿舍里一时间只剩下王浩和张强在另一间卧室咋咋呼呼的讨论声,以及李静安静整理物品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柏闻屿整理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没有看初衍,只是极其自然地从自己旅行包一个不起眼的侧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印着红十字的药盒。
他拿着药盒,转身,迈开长腿,两步就走到了初衍的床边。
高大的身影瞬间在初衍低垂的视野里投下浓重的阴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初衍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脏狂跳!他惊恐地抬起头,看着柏闻屿递到他面前的那个药盒。
“拿着。” 柏闻屿的声音依旧冰冷,毫无情绪起伏,像是在递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消炎的。过期了。”
过期了?
初衍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崭新的、连塑封都还没拆的药盒。过期?这明显是新的!他为什么要说“过期”?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荒谬感冲淡了恐惧。
柏闻屿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将药盒更近地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初衍僵硬地放在膝盖上的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低垂着,目光落在初衍那过分苍白的脸上,和他死死缩在袖口里的左手腕位置。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冰冷的审视,有不容置疑的命令,或许……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过期”二字巧妙掩饰过去的……别扭的关切?
“别乱动。” 他又补充了三个字,声音冷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初衍完全懵了。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看着那个递到眼前的药盒,又看看柏闻屿那张毫无表情、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
是陷阱?是监视?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冰冷的“照顾”?
柏闻屿似乎失去了耐心。他微微蹙了下眉,直接将那个小小的药盒塞进了初衍僵硬地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手里。冰凉的塑料外壳触碰到初衍滚烫的掌心。
然后,他不再看初衍那副呆滞的样子,转身走回自己床边,继续整理东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初衍僵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右手手心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冰凉的药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药盒上清晰的药品名称和未拆封的塑封都在无声地嘲笑着“过期”二字。
“过期了……”
“别乱动……”
这两个冰冷的短语,像两道无法解开的谜题,盘旋在他混乱的脑海里。手腕处的纱布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无法摆脱的现实。他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药盒,又看看旁边那个重新归于冰冷秩序的身影。
就在他茫然无措之际,裤袋里那个旧手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初衍的身体又是一僵。他像做贼一样,极其缓慢、极其警惕地掏出手机,用身体挡住屏幕,飞快地瞥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发送者:**柏闻屿**(那个刚刚强行添加、头像是一片深海的账号)。
内容只有极其简短、冰冷、却重逾千钧的一个字:
**[嗯。]**
初衍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嗯”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是回应他刚才的茫然?还是……一种默认?一种命令?一种……无声的提醒?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攥紧了手心里的药盒,指尖冰凉。豪华宿舍的灯光刺眼,身边柏闻屿整理东西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进了镀金鸟笼的困兽,笼子的钥匙,却掌握在旁边那座沉默的冰山手中。而那座冰山刚刚递给他一盒“过期”的药,又用一个冰冷的“嗯”字,将他的退路彻底封死。
军训的炼狱尚未开始,而在这个豪华的牢笼里,一场无声的、冰冷而沉重的博弈,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