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入［Cfe-073］实验小组认识顾璟以后，他就只想在那里工作到这个实验结束，之后的人生，还是远离这种充满不稳定与痛苦的科研生活吧。

等他结束了一段长达两个星期的任务回来之后，顾璟的精神体已经诞生了。

那是一只漂亮的银灰色小狼，健康而稳重，在江寻风尘仆仆地拉开房门时，小狼就趴在顾璟的床边，用一双冰晶似的蓝眼睛向他望去。

精神体像是早就认识江寻，应该是在精神域里共享了顾璟的意识，在江寻略带惊讶地走近时，安静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再后来，那些让顾璟真正难以接受的“体检”就来了。

研究中心地下，有的区域是完全封锁的，特殊实验场就设在其中。江寻已知的相关测试，有电击、压力、精神敏感度、精神抗压指数等等，或许还有更复杂的、更综合的测试……江寻一个都接受不了。

虽然安全性是有保障的，顾璟对整个实验组来说都极其重要，研究员将他送去检测之前，绝对会先确定他能承受的极限，划出一定的安全区间，但是不代表这些测试就不痛不痒了。

就像手被刀尖割破，两三天就会结痂痊愈，但仍会伴随疼痛一样，顾璟连最短的一套测试都需要一天时间，精神上受到的压迫也会与日俱增，可是只要他能承受，只要他还在成长，下一次的“体测”就仍会如约而至，甚至强度还会上调。

江寻从来没有被允许进入过实验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璟被套上束腹衣带走，一天或是两天后，浑身苍白虚弱地被送回来。而在这些极限测试之后，顾璟都会重新进入自我封闭的阶段，哪怕江寻或者霍随再心急，也不能帮他减少任何痛苦。

那段时间，江寻甚至会做噩梦，梦见顾璟从实验场里逃出来，拉着他喊救命，或是从那里出来之后，怎么喊都喊不醒。

对于这些看起来并非必要手段的极限测试，江寻一直在问为什么，研究员们只说这些是顾璟必须经历的，唯有挺过这些困难，才能证明他的能力得到了突破，才能真正地让他们看到实验成功的可能性。也只有顾璟不断地变强，他才能更早摆脱这个实验。

顾璟当然相当争气，每一次的自我突破都是跃进式的，短短两年间，精神力就几乎要和江寻的等级相近了，体能也较之普通向导更加强悍，虽然还达不到哨兵的标准，但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化着，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达到一个普通人触摸不到的高度，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是必然的。

如果前提不是以牺牲他的生活为代价就好了。

江寻也试过帮顾璟逃避了一次检测，他从预计测试时间的一周前就开始篡改自己的记录，将顾璟伪装成了暂时的发育缓慢。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研究员对江寻过于放心，加上他们作为普通人感知不到顾璟的精神域活跃度，最后还真被他们简单地逃过了。

其实从那个时候就能看出来，研究员对于实验进度其实并不是特别着急，对顾璟也并没有特别上心，他们只在乎成果，而且还很清楚成果并不急于一时。

那时江寻也才十几岁，甚至都没有被告知顾璟最初被做了什么手术，根本无法接受一个小孩要被这样折磨。非常迷茫且难受的时候，他就会去找霍随，对方几乎从不安慰他，只是引导着他往好的方向看，往未来看，如果注定是顾璟要承受这些，那唯有期盼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到来。

世上的任何实验，无非是要追求某个结果，无论时间跨度有多长，总要有结束的时候。

而作为实验品的顾璟，在此项实验中象征结束的最重要的特征，就是他精神域与晶核的“深度融合”。

江寻从早期的记录员，一直做到现在负责顾璟的研究专员，别的方面他还不敢说精通了多少，唯独对顾璟整体的数据记录，以及相应的指标分析，江寻了如指掌。

再没有人比他更切切实实地认识到，顾璟的“深度融合”开始了。

——

凌晨五点，研究中心的会议室里，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了疲态，所有人都精神奕奕，探讨着他们伟大的实验。

江寻沉默地坐在角落，听着组长的各种安排和其他人的种种发言，除了一点临近解脱的轻松以外，就没什么多余的感情了，这种解脱既是为自己，也是为顾璟。

但是显然只有他这样想。其他人都非常兴奋，从拿到顾璟的最新综合数据之后，这种兴奋就没停下来过。

顾璟后来已经很少被安排做那些极限测试了，他的阶段性突破相较以前缓慢了不少，但总体的个人能力却比同年龄段的人超出了一大截，所以根本不用频繁地做那些测试。

但他当下居然又重新出现了觉醒期的那种突破速度，还展现出了“深度融合”，所有人都为这突然的表现而欣喜若狂。

按照他们当初的计划，实验或许会持续十年之久，如今不过才七八年，怎么能不让人激动呢？

至于顾璟的能力具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突然的加速，目前根本没人在乎。

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接下来需要给他安排什么样的检测项目，又期待着能看到怎样空前绝后的成果。

这场实验过于重要，临近末尾阶段，所有人都准备好集中所有精力应对。

且不止研究员们，［Cfe-073］是基地各方重要势力一致促成的，研究中心、白塔军部、甚至执政团，基地的权力中心都对这场实验的结果极为重视，它像个被秘密保护的种子，终于要结出果实。

在这个极少数才知道的范围内，人人都聚焦于此。

等测试计划制定地差不多了，几个研究员又开始把话题递给江寻。作为这个实验小组里唯一的向导，又学习了这么多年，江寻的意见今非昔比，已然十分重要。

但是他却总是频频走神，发表了几句自己的意见后就又归于沉默。

没人知道顾璟的“深度融合”意味着什么，又会让他变成多么强大的存在，连江寻都没有概念。

盯着窗外渐白的天色，江寻的眼皮突然跳了起来，忍不住伸手轻轻按了按。

……应该只是缺少睡眠了吧，他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