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潾斩钉截铁：“这只是条普通的蛇。”见我盯着她又马上补充：“不会错。我并没有在它身上感觉到之前那种怪异的气息。”

“是吗，那太好了。”

听她回答如此笃定，我也心下稍安，腿一软直接脱力坐回床上。叶潾却没有回头，她找了两张废纸捡起死蛇，将它用我们带的塑料袋层层包裹，打结后扔在窗台上。我等着她做完这一切，叶潾处理完蛇尸后再度走回来，然而比她的人更先一步，她把手搭在了我的额头上。

“你是不是最近……太紧张了？”

我没有预料到她这个动作，只好任由她的手掌盖在我头上。我想开口辩解说我好得很，却被她脸上的神色止住了口。我第一次见到叶潾这种表情，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有点悲伤。但随即，她别过头去时，脸上的表情就尽数消解在灯光投下的阴影中。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怔怔地任由她将手掌移到我的脸颊，夜色朦胧下，叶潾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记得要和我说。”

她的表现让我从既奇怪，又有些隐约的不安，忍不住直接问道：“我没事，倒是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叶潾做出了和我一样的回答，她把手从我额头上撤下，然后直起身来，又恢复了一向若无其事的神情：“好啦，危机解除，重新睡觉！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我应了一声，见她回到床上便也重新躺下。关灯之前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半了。此后我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窗边透出些微的光线。天空颜色由紫黑转成亮白，阳台上那个塑料袋的轮廓也慢慢变浅了，万幸的是没有第二条蛇再爬到我的腿上。

不得不感叹人的适应能力真是相当可怕。在第二天早晨，我已经能像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如常地使用卫生间和水源，最多是进门的时候用两个纸球塞住。叶潾仍然努力在有限的资源下把自己收拾的光鲜亮丽，虽然衣服已经几天没换，头发也好久没洗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看见放在阳台上的塑料袋，拎着看了一圈，实在不知道该扔到哪里，就顺手多用报纸包了两层，塞到背包最上面，准备出门之后再找地方挖个坑埋掉。

叶潾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对着墙上碎了半边的镜子仔细地描着眼线，随口发问：“我们应该从哪开始找起？”

我仔细回想着那天梦里的各种细节：“一个红木房梁，屋外种着白桦树林的地方。”

叶潾冲到窗边向外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树，去哪找你说的树林啊。”

“白桦树多好找啊。”我把外套甩到身上：“树皮上都是眼睛。”

昨晚来的匆忙，未能仔细看过村里的情况。趁着现在天光大亮，我才发现这里的道路上竟然停着几辆大巴车，与夜晚的萧条不同，村庄内是一副热闹喧哗的景象，街市上行人往来如织，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也有不少背着旅行包的游客对着远处的青山兴奋地拍个不停。

叶潾站在我背后一脸惊愕：

“好多人啊。”

这也是我完全没想到的情况。我昨晚还想着叶潾的长相和发色在这种闭塞山村里未免太显眼，应该想个办法遮盖一下，但如今看来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见我们还在愣神，旅店门前小摊的白发奶奶笑眯眯递给我一块糖糕，用粽叶裹住的点心拿到手里还是滚烫的。我伸手接过，刚下意识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老奶奶又笑眯眯对我摊开手。

“？”

“她是管你要钱吧。”叶潾在我身后戏谑开口。

算了，早上起来有口热饭吃比什么都强。我认命去掏手机付账，老奶奶笑眯眯朝着小摊挂着的牌子上一指：

仅收现金。

我的冷汗下来了，叶潾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老奶奶见我们迟迟不掏钱，倒是不慌不忙，笑眯眯地用枯枝般的手指头拽着我的衣角，那意思十分明确：想吃白饭，没门。

就在我们纠缠时，一对老夫妻刚好过来买糕，见我们还在拉扯，两人中的妻子便好心道：“姑娘，这里面的小摊都只收现钱的。”说罢买了两块糖糕，又顺手帮我们把钱付了。

我见她很热心，又似乎知道些什么，刚一脱困忙拉住她道：“多谢大娘了！但我们来得急，身上实在是没带现金。”唐突管陌生人借钱属实有些冒犯，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如果您身上钱足够，能不能给我们俩换点？不用太多，几百就好，我们马上给您转账过去。”

女人看起来有点犹豫，我怕找不到别人，虽说有些肉疼还是立刻加码：“我们再多给您转两百块，不会让大娘亏本的。”

听了这话，女人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女人那里拿了一封用牛皮纸包裹的现金，粗略数了数，约有五百块左右。

好久没摸到纸币了，我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有点新奇。接着便掏出手机打算给大娘转钱，谁知大娘掏出的却是一个相当老旧的翻盖手机，连市面上的老年机都早已没有这种款式。我只好问了她银行卡号，打算给她直接汇款，谁知连着刷新许久，网络信号仍显示为微弱的一格，连打开网银都十分困难，别提转账了。

我有点窘迫，额头上也开始冒汗。调试了半天也未成功，只好准备灰溜溜地开口，提出抵押点什么物件来交换。

大娘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操作，仿佛觉得我的举动很新奇。观察了良久才啧啧感叹：“你们年轻人赶时髦，结果买的东西都没啥用。这小玩意看着新奇，也就是样子货。算了小姑娘，看你不像是赖账的人，你给我写个欠条，摁个手印，出去之后再结清就完了。”说罢又感慨：“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帮上别人就帮上一把嘛。”

我自然是感激不尽，等写好了欠条，我们四个也结伴而行，沿着青砖铺就的步道边走边聊。聊天的对象当然仅限于我和这位大娘，大娘约有五十多岁，烫着卷发，穿着一件有点老气的碎花绸衫，走路飞快而且十分健谈，只是时不时就瞥一眼叶潾的头发，好像对此要发表意见。叶潾一贯不爱见生人，始终冷着脸装高冷，而那位大娘的丈夫则显得神情萎靡，裹着黑色呢子大衣，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