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香扑面而来,她看见姬夏舒披着湿发立在书案前,中衣领口洇着水痕:“戴上这个。”
白色面纱扔过来,堪堪遮住她下半张脸。
“墨。”他指尖敲在澄泥砚上,春桃慌忙去够墨锭。
门外传来茶盏重放声,云秀在嘀咕:“东施效颦...”春桃手一抖,墨条斜斜划出砚台。
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宣纸上时,他忽然想起去年梅雨季,那日她穿着黄绫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截雪白小臂,她总爱用热水先温了砚台,再用拇指抵着墨锭打圈:“哥哥的澄泥砚最吃墨,需得耐心磨才好。”
“公子...”春桃怯声唤他,面纱下睫毛微颤,姬夏舒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正悬在她眼尾——这双桃花眼在烛火下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少了那抹总藏在眸底的狡黠。
他指尖蜷了蜷,转而捏碎案头干透的梅花:“用左手磨。”
春桃慌忙换手,墨条歪斜着划过砚池。不对,娇耳惯用右手,总爱将碎发别到耳后,发梢扫过砚台时,他总是忍不住瞥过来,担心她的秀发沾上墨星子。姬夏舒突然按住她手腕:“别动。”
春桃睫羽凝着氤氲水雾,姬夏舒钳住她下颌,咫尺间那双含雾桃花眼,倒映着他眸底翻涌的墨色漩涡,他捏着她瘦削的肩膀下按,小丫鬟被迫膝盖磕在地上,抬眼却见那人已仰在圈椅间,衣带逶迤垂落,双膝微分压暗烛光,玄色绸料随腿肌线条起伏生褶,绷直的足弓在明暗中勾出锋利弧度。
春桃跪在他腿间阴影里,腕骨被钳制在滚烫的肌理沟壑间。虬结青筋随指尖战栗骤然暴起,他带着她蜷缩的手掌碾过山脉起伏的线条,虎口如铁环锁死瑟缩的指尖。
她耳尖漫开胭脂色,喉间溢出幼猫般的细弱呜咽。
姬夏舒轻笑,“抖成这样?”他笑的阴森混着讥诮“当真怕吗?”
忽然他像暴雨前的白鹭般俯冲下来,烛光在二人之间坍缩成一道金线。唇峰擦过她颤动的睫毛时,却漏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灼热的呼吸碾过她的眼角,骨节分明的手掌裹住她的指节,在隐秘处飞速拨动琴弦般的节奏。当某种湿润的震颤如春溪冲破冰层时,姬夏舒喉间滚出近似呜咽的叹息,整个人如同白鹭折颈般压在她肩窝。
他松开手,掌心还沾着桃枝断裂处的汁液,在烛光下泛着泠泠水光。
姬夏舒起身广袖挟风扫落案头砚滴,春桃踉跄跌出三步,墨汁在裙裾绽开冷芒。
他拎起青瓷茶壶,澄黄茶汤浇在指节间反复搓洗,霜色丝帕拭过泛红的掌心,随即团作乱云掷向地面。
“出去。”
那方沾着茶渍的帕子堪堪坠地时,春桃血色尚未褪尽。她战兢兢站起退到珠帘外,听见狼毫划破宣纸的裂帛声。
姬夏舒盯着案上未成的桃花图,枝桠间本该点花的位置,洇着团浓黑的墨。
窗外有夜鸦飞过,盖住了云秀捏碎杏仁的脆响。
他陷在圈椅中仰面阖目,喉间滚着破碎的笑:“你的命数?”掌心抵住突跳的太阳穴:“可妹妹,自八岁起,我半条命悬在你身上。”窗外骤起的风卷走尾音,余下半句在脏腑灼烧——剩下半条不过是行尸走肉般苟活至今。
绛红园暖阁里,娇耳将背脊没入浴斛,蒸腾的热气裹住周身,那人阴鸷的目光如同浸透冰水的蛛丝,缠着后颈往骨髓里钻。妹妹议亲本是常理,偏这兄长的反应,好似被戳了领地的孤狼,无端暴怒又警惕。再思他望向自己那滚烫的眼神、逾矩的亲密、过分的关爱——她转头盯着身后玉珠,嗓音绷得发涩:“二哥哥待我如何?”
既是贴身服侍起居的近身婢女,若真存着隐秘,这晨昏侍奉的人早该窥见端倪。
玉珠正梳篦的手猛地顿住,梳齿卡在濡湿发间。面前铜镜浮现二公子凝霜淬寒的眼神,那句“军妓册子添你们的名”烙在耳蜗里。娇耳看见铜镜里倒映的煞白面色,连声线都浸了颤意:“二公子向来...待小姐很是亲厚。”
这话倒像坐实了某种猜测。娇耳攥住浴斛边缘的指尖泛起青白,水雾氤氲间仿佛又见姬夏舒冷笑的唇。这些日子阖府上下待她如珠似宝,可若她真与养兄有... 纤手捂住灼红的脸颊,耳畔水珠砸落桶沿的细响如同她凌乱心跳:“若真荒唐至此...她要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