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道：“咱们两个也能打牌。大不了把苏完叫来。”娜仁见多铎不愿意，地府宵禁极严，过了三更恶鹰和九头犬会出来巡逻，逢鬼即杀，他们和其他鬼所住的森林其实充满了隐患，平日不串门，不留鬼过夜，不往深处走已经是居民们的共识。

“好吧，但是你会不会觉得太无聊了？”娜仁小声道。

多铎帮娜仁慢慢地擦干了头发上的水：“我盯着你背书，给你做饭，做蹴鞠，扎风筝，扎秋千，不无聊。”

娜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多铎从衣服堆里抽出一件崭新的裹肚，给娜仁系好，自己才去穿衣服。娜仁道：“你是英雄，是权臣，如今只能围着我打转，大材小用，志不能伸。心里不好受是不是？我想着皇太极和你有几分同病相怜，才想让你们说说话，总好过你憋在心里，万一再憋出心病了，可怎么好。”

娜仁说着给自己扎了个双丫髻，髻上垂下两条长长的流苏穗子。她温言软语，倒把多铎弄得不好意思：“嗐。”

多铎抬眼见娜仁眼波流转，脸上没有一点儿风霜纹路，一颦一笑都明丽俏皮，心里自得总算没有把妻子养得太坏，娜仁梳洗好，又忙着给多铎篦头发，多铎道：“我没有进十八层地狱，已经算好下场了。”

娜仁转念一想，说不定不用自己去叫，皇太极腆着脸自己就过来了，到时候多铎总不好撵皇太极走，嘴角弯了弯：“你能这么想，也是件好事。”

唐姐姐送了她一本骈文集，其中有召策符檄之类的文章，娜仁想精进公文，上手学的时候才知道其中的困难，怎么用语典，怎么用事典，都大有讲究，脑子里不得不装进一些稀奇古怪的典故。在小屋子里对着吊灯读小园赋，读到陆机则兄弟同居，韩康则舅甥不别。蜗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一句，不自觉笑了起来。

多铎正补护膝，听娜仁笑，抬头问：“读到什么好文章了？”

“是庾信的小园赋。这个人不愿意做官，写了文章抒发心志，说不愿意住大房子，只求一处小园安身。”娜仁笑了笑：“他用了两个典故，一个是陆机和陆云兄弟情深，另一个是韩康伯和自己的舅舅殷浩住在一起。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是蜗牛的触角，蚊子的睫毛上也能容身。”

娜仁心想的便是多铎和自己，见多铎若有所思，便以为他听到陆机陆云想到多尔衮，不由得道：“我说陆机陆云兄弟情深，你想多尔衮哥哥了？”

多铎顿了一下，慢慢地在护膝上打了个结，点点头。鬼冻不死，但是冻馁之苦却难捱，多铎跟着负责制衣的织工鬼们干了几天活，才学会怎么缝被子补衣服。娜仁见多铎思念多尔衮，放下书道：“哥哥可是摄政王，自然长命百岁福泽万年，有他在，孩子们不受欺负，我也放心。”

多铎重新纫了线，继续低头干活，娜仁支着下巴，翻着筐子里的小剪刀，看护膝上针脚细密，赞叹道：“手怎么这么巧啊？多铎，你上上辈子一定是张飞，粗中有细。”

“再夸夸我。”

娜仁见时候不早了，便眨眨眼睛：“嗯，我想起一句诗，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什么？”

娜仁坏笑了一下，替他收了活计，打了个哈欠：“没什么。”

“你告诉我啊。”

娜仁不好意思的说：“就是说夫妻之间的缘分，像是缝被子时候打的死结，是解不开的。”多铎展眉，积极学以致用：“这诗不错。我跟你是长相思，结不解。”

娜仁听到多铎复述，自己脸先烧红了，丢了书，拿被子蒙住头：“快睡吧。”

“今天是除夕。”

娜仁又坐起来，想起今天的的确确是除夕了，自己山中无日月地过日子，地府自然也听不见鞭炮声声，想说多尔衮是不是拿着孩子们，又怕多铎伤心，便道：“咱们已经过完一年了，还有四百九十九年。以后咱们还得精精神神地过日子，可不能变成阿敏那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