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虑渐渐冲淡了悲伤。娜仁万万没想到的是,多铎在见到多尔衮的第一面时,兄弟俩没有抱头痛哭,也没有温情叙旧。
多铎把多尔衮揍了。揍得比皇太极狠多了。
多尔衮任由多铎又打又踹,也不还手,娜仁见多尔衮嘴角出血,抱着多铎的腰把他往后拉:“哥,你快躲躲!”
多铎见多尔衮一副释怀坦然的表情就来气,怒道:“你还手!你怎么不还手?你不活着,你叫多尔博怎么办!你撇下他就不管了?我孩子就这么被人作践?你怎么当我哥的?”
多尔衮瞅着多铎,也不说话。娜仁叫道:“你糊涂了?哥自己想死啊?”
多铎恨声道:“他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死!”多尔衮真的有点伤心了:“多铎,你冷静一点。”
“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想起孩子们,娜仁也不免黯然。娜仁见多铎把多尔衮撵走后,默默地给圈里的猪喂干草和米糠。便上去搭把手,没话找话道:“你跟哥哥吵一架,伤了哥哥和自己的心,这是何必呢?眼看又是一年,哥哥还有三百年要熬,咱们还有四百九十八年,兄弟俩在这儿做个伴,也不是什么坏事。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我就是气!气他不爱惜自己,把孩子说丢就丢了,更,更气我自己。”多铎眼眶又湿漉漉的,自从保宁走了,多铎话少了,也不爱笑了。
娜仁从后面抱住多铎,没了地龙和火炭,一入冬两人只能盖上厚被子,相互依偎着取暖。多铎摸着娜仁的手,只觉得不如以前热,总是冰凉冰凉的。
“别生气。”娜仁拍了拍多铎,她想不出什么词来安慰,只能一遍一遍笨拙地重复。多铎知道她也难过,嗯了一声,翻了身抱住了娜仁:“睡吧。”两个人很久很久都是这般相拥而眠,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倒头就黑甜一梦。
多铎觉得手背上凉凉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娜仁拿了药酒正往自己手上的淤青处抹,见多铎醒了,便停下来,自己穿好了衣服便准备出门上班,多铎道:“不着急,我给你做早饭吃。”
娜仁笑了笑,想起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吃早饭,不禁点了点头,多铎把陈米洗了洗下锅加上红枣桂圆煮成粥,又切了雪里蕻和鸡蛋一起炒了。娜仁往火塘里丢了两块土豆和红薯,见粥煮好了,又站起身去帮着盛汤。
爱新觉罗·多尼英年早逝,享年二十六岁,多尼觉得自己简直冤枉,去了云南下了一趟油锅,回京城了,没赏先罚,又惹了一身病,挨到第二年就死了。
到了地府,因为自己杀人多,还要做两百年的苦工。
算了,他是阿玛额娘的替罪羊,是弟弟妹妹的避风港!多尼心里一横,倒霉就倒霉了,他有什么不敢认的?迎接他的黑白无常见多尼是个二十来岁的帅哥,身上又有钱,对他还算客气。多尼把身上的钱都给了黑白无常:“跟两位打听个人,爱新觉罗多铎,辅政叔德豫亲王,镶白旗旗主,定国大将军......”还没等多尼把阿玛的名号念完,黑无常打断道:“地府能判五百年以上的拢共就几个,我知道他,跟带教判官说说,把你跟他编到一个阎王殿吧。”
多尼一喜一忧,心道:阿玛战功赫赫,一判就是五百年,我在地府呆二百年,两个鬼怎么熬得住?转念还是想着过一天算一天,便乐呵呵地跟着黑白无常上了道。十余年间娜仁猛猛工作,现在正式成了唐姐姐的副手,唐姐姐跟平等王去巡逻,一走就是大半年,娜仁便暂时接替了新鬼的编制安排工作。
娜仁实名体验了什么叫做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半年赚回了当初的陪葬,她就算不发话,黑白无常也得把东西给塞到她的办公桌底下。娜仁埋头批案卷,看也不看就叫獠牙鬼和笑面鬼把新鬼们带走,直到手里拿了一串十八子,“咦”了一声,拿在手里把玩不住,这串十八子是粉碧玺配翡翠佛头,坠角是一颗沉甸甸的大金珠,是娜仁送给多尼的九岁礼物。多尼嫌俗气,总不肯戴。
娜仁见一个穿着新鬼短打,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便招手教他过来,定睛一看,眼睛大鼻梁高,就是嘴有点小,拿名册一对,可不是自己儿子?多尼见到头戴铁笔乌纱帽,身着绛袍皂云靴的娜仁,也是一愣。两人都不敢相认,娜仁声音都变了,对笑面鬼道:“你带他过去歇会儿,我办完公务有话对他说。”
“你们走后,我跟弟弟妹妹连着哭了半个月,多尔博都被吓傻了。”多尼啃着鸭腿道,“伯伯照顾了我们快两年,等伯伯死了,太后就叫我成亲,叫多尔博袭爵,还把锦华和多尔博都接进宫养着,但皇上素来和伯伯不睦,没过两年就削了多尔博的爵位,把他丢给我了。”
多尼叹了一口气:“得亏锦华日日在两宫太后和皇上面前求情,才留住多尔博的性命,多尔博是个怪人,每日不练骑射,躲在书房里看书画画养花逗鸟,谁劝他也没用。”
多尼觉得不能总挑坏的讲,自觉略过小妹惨死,便说起哲哲死前把锦华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巴林台吉,自己娶的福晋人也不错,还知道给锦华添嫁妆,自己也张罗着给多尔博娶了福晋。多铎娜仁和多尔衮的脸色才稍稍好了。多尼见到额娘,也不管死不死了,只顾高兴:“额娘,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走后,我总是做梦,想在梦里见到你。如今也算心愿得偿啦。”
娜仁忍住眼泪,抿嘴一笑道:“说什么傻话,来阴曹地府就这么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