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出什么事了?”河霞赶到周菊面前,扶起几乎要站不住的周菊。
“河丫头,你可算来了。小草她不见了,今日傍晚我去学堂接她,只看见地上有一根头绳,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她人。”
“都怪我啊,小草明明都和我说了,我却没当回事……我该死啊……”
周菊眼睑颤抖个不停,河霞握住她冰凉的手,“阿婆别急,不会有事的。小草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保护,一定不会出事情的。”
她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先前高池说要给她调几个保护人手,河霞没放在自己身边,而是全部都拨给周群草和周菊。她日日公务繁忙,难免不能时时护着她们。倘若哪日出了什么差错,有他们在,就不至于太遭。
“你说小草和你说了,是说了什么?”河霞问。
前些日子的一天晚上,周群草沐浴完裹在干燥温暖的被窝里,周菊仔细掖好她的被角,正准备吹灯入睡,却被周群草拉住衣摆。
她眼睛亮而水润,脸上的肉也多了些,自从她们和河霞一起生活后,安定而富足的日子让她也逐渐长到了这份年纪该有的个头。
“阿婆,我真的很笨吗?”她脖颈都让被子塞得严实,只伸出一只手,认真地看着周菊,小心翼翼地询问。
周菊一愣,而后把她伸出的手塞进被子里,笑得慈祥,“怎么会呢?我们小草是这天下最聪明的孩子,是阿婆的骄傲。”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周群草表情还是开心不起来,反而更加落寞。“可是我连官话都说不好,每次我一开口,其他人都在笑我。就连夫子也说我是朽木。”
其实不止这些。打从周群草第一天进学堂开始,学堂里就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玩乐。每日的活动,吃食她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她也试过和别人打招呼,或是搭话,但是得到的却只是别人不屑的眼神或者是明晃晃的无视。
她听见他们在背后叫她土包子,说她是不知哪个穷乡僻壤来的,又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才混上学堂的资格。
渐渐地,她就再也不主动和别人说话了。她的官话说得不好,对于夫子所授的东西也总是不能理解。夫子每次讨论问题,她站起来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每当这个时候,夫子都会重重地叹息一声,然后说出一声“朽木也”。
周群草听得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阿婆去砍柴,她都会像跟屁虫一样跟着。阿婆会叫她认识木头,不是讲解品种习性那种真正的认识,而是告诉她那种木头可以用来做什么。粗壮的树干可以用来作梁木,细小的枝干可以用来燃火……大多数木头都有它们自己的作用,只有被腐蚀蛀空的木头是一无所用的。
正是因为听得懂,她才觉得更加难堪无措。她真的好笨,或许她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了。姐姐把她送来读书,她却什么也读不出来。
稚嫩的声音说着自贬的话,周菊的心口有些颤痛。孩子不知道,但是她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他们对周群草的霸凌呢?
但是即使知道又能怎么样?她们无权无势,唯一读书的机会还是靠着河霞才得来的。河丫头白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早上天刚亮又出了门,辛劳疲惫至此,她们怎么能再为她添麻烦?
“好孩子,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怎么会是朽木呢?他们都是胡说。只要你用心读书,一定会有回报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周菊还是忍不住抱住她。她轻轻地拍着周群草的后背,心疼地呢喃,“我们小草是这天下最聪明的孩子,才不是朽木。”
河霞听完,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头。她竟不知周群草在学堂居然会遭受这些。她只想着保护她们的人生安全,却忘了人活着,有更多比安全还要重要的东西。
周群草的消息已经被值守的人递来,她被带去了西街柴员外的府邸,此人是户部尚书柴卦的家族旁支。
又是柴卦,今日两桩事都和他有牵连。
“阿婆,你腿脚不便,先回府等我。我保证,一定把小草安全地给你带回来。”
周菊含着泪,慷慨地点头。
“去通知柴大人我去了柴员外的府邸,告诉他,大理寺少卿河霞冒昧了。”
柴卦,柴卦。她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柴府,周群草拿着比她人高的扫帚,被看管着打扫堂院。不远处的柴元思嚼着石榴,随意地把籽吐在地上,刚扫完的地又被糟蹋。
他是故意的,他就要好好惩罚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谁让她撞碎了他的玉佩?即使那样的玉佩他没有十个也有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