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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妒火焚心,情丝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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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的日子一如既往,每日晨起请安、晚间问安,有条不紊地继续。戏台上《牡丹亭》的水磨腔婉转依旧,偏生怡红院的海棠谢了又开,独独宝玉的心思,像被风吹散的柳絮般没了着落。自那日见林妹妹从桃花庵归来,鬓边沾着半片桃花,眼波流转间尽是他从未见过的光,他便觉得潇湘馆的湘妃竹榻上,似是生了千万根针。

那日午后,日头斜斜地照着游廊,宝玉握着珊瑚串子信步往潇湘馆去,忽见廊下青苔上落着半片桃花,心下便突突跳了起来。还未到门前,紫鹃那清脆的笑声早传了出来:“姑娘这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比春日里的芍药还鲜灵,莫不是王爷又说了什么妙语?”林桐的声音裹着茶香飘出来:“好没脸的丫头,倒会编排人。不过是新得了本《李义山诗集》,王爷与我探讨了些用典罢了。”

宝玉手一抖,腕上珊瑚念珠“啪嗒”坠地,惊得廊下白鸽扑棱棱飞起。他强笑着掀了湘妃竹帘,见林桐斜倚美人靠,腕间羊脂玉平安扣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晃得他眼眶发疼:“林妹妹好兴致,这几日和北静王爷走的近,倒成了忘年交?”林桐指尖轻轻摩挲着诗卷边缘,半晌才道:“不过是王爷谬赞,在诗词上点拨一二,你何必……”话未说完,宝玉已抓起案上的湘妃竹扇,“撕拉”撕作两半,碎竹片散了满地:“好个诗词点拨!我看你们眉来眼去,倒像梁鸿孟光,举案齐眉呢!”林桐望着满地狼藉,眼眶瞬间红了,将诗卷重重一合,转身面朝里床,只留给宝玉一个微微发颤的背影。

这场风波终究在贾府宴会后翻了浪头。北静王身着月白蟒袍,正与林桐说着西域胡旋舞的妙处,宝玉心中妒火中烧,举着琥珀杯的手止不住发抖。他故意将一碟子玫瑰酥碰翻在林桐裙裾上,红腻的糖霜溅在月白绫罗上,倒像是血渍。林桐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幼时共读《西厢记》,他被老嬷嬷训斥时也是这般倔强的眼神,不觉叹了口气。

当夜宝玉在怡红院摔了三个汝窑茶盏,碎瓷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正巧王夫人带着宝钗来瞧,见他发间沾着酒渍,衣摆还沾着林桐裙上的糖霜,登时沉下脸:“你瞧瞧这像什么话!越发没规矩了,北静王是什么身份,你这般胡闹,仔细老太太知道了扒你的皮!”宝钗蹲下身替他包扎伤口,冷香丸的气息混着血腥味萦绕鼻尖:“宝兄弟可知‘任是无情也动人’?有些情分,越是攥得紧,越是要从指缝里溜走。”

宝玉本想立刻去潇湘馆问个明白,却被王夫人唤住。他脚步发沉,鬓发凌乱,满心躁气。王夫人皱眉道:“这是作什么去?火烧了尾巴似的,像什么样子。”宝玉敷衍地应了一声:“有点小事。”转身便要走。

宝钗瞧出端倪,款步上前轻声道:“宝兄弟这般匆忙,莫不是有烦心事?说与太太和我听听,也好替你排解。”宝玉心中烦闷难抑,犹豫再三,才将这些日子的酸意与林桐和北静王往来之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王夫人听了,脸色愈发阴沉,拿手帕子按了按眉心:“你也是快成年的人了,怎的还这般沉不住气?姑娘家与王爷谈诗论画,本是风雅事,你胡乱猜忌,传出去平白玷污了贾府的名声。”

“母亲!”宝玉急得眼眶发红,“我亲眼见那北静王看林妹妹的眼神……”

“住口!”王夫人重重一叹,“北静王身份尊贵,岂是你能置喙的?你若再这般胡闹,仔细老太太饶不了你!”

宝钗见状,温言劝道:“宝兄弟,太太说得是。林姑娘心性高洁,与王爷想必只是诗文之交。你这般焦躁,反生嫌隙。若真在意,不如平心静气与林姑娘说开了。”

宝玉咬着唇,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只是…… 咽不下这口气。”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怡红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林桐与北静王谈笑的模样,窗外月色洒进来,倒像是覆了一层薄霜,也凉透了他的心。

而另一边,林桐尚不知晓贾府内外因她而起的暗潮汹涌。她仍沉浸在与水溶谈诗论画的雅趣里,每日对着北静王送来的薛涛笺研磨,倒像是忘了这大观园里的纷纷扰扰。

那日黄昏,斜阳将潇湘馆的竹影拉得老长。林桐正对着菱花镜卸那支白玉兰钗,忽听得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宝玉红着眼闯了进来,发髻歪得不成样子,月白中衣还沾着泥点子,倒像是从哪个泥坑里滚过一遭。

“你要我死便说,何苦去攀高枝!”宝玉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林桐望着妆奁里北静王送的桃花笺,那上头“墨润诗心”四字还带着墨香,忽然冷笑一声:“宝二爷这话该去问通灵宝玉!我原是草木之人,哪敢肖想什么金玉良缘?”说罢,抓起案上的《玉台新咏》狠狠摔在地上,素白的诗稿如惊飞的蝴蝶,纷纷扬扬落在宝玉沾满泥点的鞋面上。

宝玉望着满地狼藉,目光却被窗边摇曳的翠竹勾住了魂。恍惚间,那年冬夜的大雪又落了下来—林妹妹呵着白气,将温酒送到他嘴边时,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冰晶。可眼前人此刻背对着他,单薄的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愈发疏离。等他跌跌撞撞追到花冢前,正见林桐将撕碎的桃花笺埋进土里,枯枝划破指尖渗出的血珠,滴在残花上,宛如点点泪痕。

“从明日开始,你不要再来我这潇湘馆,省得碍了二爷的眼。”林桐的声音比潇湘馆的井水还要凉。宝玉只觉膝盖一软,“扑通”跪在湿润泥地里,泥水混着泪水灌进嘴里,咸涩的滋味漫上喉头。他望着林桐发间若隐若现的白玉兰,突然分不清这蚀骨的痛,究竟是泥地硌得膝盖生疼,还是心里那个空洞,正被回忆一寸寸撕开。

自那之后,林桐在府里见了宝玉,只远远地行个礼,言语间透着说不出的疏离。而潇湘馆的竹影依旧摇曳,只是没了往日的笑语。宝玉每次路过,总能看见林桐倚着窗棂,对着北静王送的端砚发呆,砚底“墨润诗心”四个字被摩挲得发亮,倒像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怡红院的海棠开得愈发娇艳,可再无人踮着脚替他簪花,再无人笑他 “富贵闲人”,只剩那满地落花,无人收拾。

林桐嘴上不饶人,可心里到底念着和宝玉是从小一处长大的情分。见宝玉这般模样,她何尝不心疼?其实好几次下定决心寻着机会想解释,可话到嘴边,见宝玉冷着脸转身就走,到最后也只化作一声叹息。她望着满园春色,只觉这大观园虽大,却没了一处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暮春的郊外,柳絮如飞雪般漫天飘洒,林桐与水溶漫步在蜿蜒的小径上。溪边的野蔷薇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却映不出她眼底的黯淡。水溶见她总盯着脚尖的落花出神,手中团扇许久未摇,不禁微微皱眉,轻声问道:“玉儿,瞧你今日这模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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