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侍郎的惨叫卡在喉咙里——杏仁入口即化,竟是糖衣包裹的解毒丸。楚唤云瞪大眼睛,这手法分明是他教陆昭的"回马枪"套路!
"众卿看见了吧?"陆昭环视群臣,"连太傅都被朕骗了。"九旒冕珠帘轻晃。
"这三箱糖…"突然掀翻箱子,芝麻糖落地全碎成粉,露出内藏的锡锭,"才是真火耗。"
这些锡锭的成色,正是军器监失窃的那批!
退朝时,楚唤云在廊柱后堵住陆昭:"陛下何时调的包?"
"昨夜。"少年天子从袖中摸出个糖人,"太傅烧模具时,朕的人换了锡车。"糖人竟是楚唤云的模样,腰间佩剑是根真袖箭,"尝尝?"
楚唤云咬掉"自己"的脑袋,蜜糖里裹着张字条:凝翠楼见。
季寻之在宫门外等到正午,才见楚唤云晃出来,唇上还沾着蜜糖:"猜猜昭儿要干什么?"
"收网。"季寻之擦掉他唇边糖渍,"工部尚书此刻正在凝翠楼宴请北狄使者。"
楚唤云摸出袖箭转着玩:"那咱们…"
"陛下有旨。"大宦官突然出现,"请两位大人即刻前往…"压低声音,"糖人铺子。"
凝翠楼对面的糖人铺子热气腾腾。陆昭扮作富家公子坐在内间,面前摆着三碗糖浆:"太傅说过,熬糖火候差不得。"
他搅动糖浆,"就像查案…"突然将滚烫糖浆用内力掷向窗外。
惨叫声从凝翠楼二楼传来——北狄使者捂着脸栽出窗户,怀中掉出份染糖的密约。
工部尚书追到窗边,正对上陆昭冰冷的眼睛。
"爱卿。"少年天子轻笑,"糖,好吃么?"
楚唤云的袖箭与季寻之的剑同时出鞘。
当夜,天督府地牢又多了四个新囚犯,
季寻之擦拭着刚刚用过染满血的剜骨刀,楚唤云在烙铁的炭火盆里翻来翻去,陆昭则命人搬了一口锅熬糖。
四名囚犯中最硬气的北狄使者,在看见陆昭亲手熬的糖浆后崩溃招供。
"三万把弯刀…"季寻之翻着供词,"竟是要走漕运?"
"更妙。"楚唤云踹醒工部尚书,"他们计划在年关节礼时,把刀坯藏进…"
"贡糖车里。"陆昭接口,从糖锅里抽出根细长糖丝——冷却后赫然是弯刀雏形,"就像这样?"
季寻之突然单膝跪地:"臣请严查漕运各关!"
"准。"陆昭搅动着越来越稠的糖浆,"不过得先等太傅…"瞥向楚唤云,"解了这局。"
楚唤云正用糖浆在案上画图,线条组成大周漕运全貌。他在三处码头画了圈:"这三地守将,都是永元五年武举出身。"糖浆突然拉出长线连到皇城,"主考官…"
"是朕。"陆昭放下糖勺,"所以太傅怀疑…"
"不是怀疑。"楚唤云舔掉指尖糖浆,"是确定。"他从怀中掏出三份军报,"这三人上月都报过'糖船倾覆'。"
军报用纸是特制的,对着光能看到"永元御用"水印——而眼前三份,水印全错。
"好戏才开场。"陆昭突然将糖锅扣在工部尚书头上。
"朕要看看,是谁在吃里扒外…"他露出楚唤云式的笑容。
"还嫌不够甜。"陆昭转身大笑离开。
永元七年腊月廿三,武库司的炭盆烤不化窗上冰花。
江禾搓着手呵白气,看自家主子用匕首鞘挑开一摞考卷——永元五年武举殿试的朱批原本,竟出现在军械账房落灰的樟木箱里。
"墨色不对。"季寻之剑鞘压住卷轴边缘,"甲等朱批掺了胶矾水。"他指尖轻刮,新添的"甲等"二字下露出原本的"乙等"评语。
楚唤云匕首一横,三份考卷在案上铺开:"漕运三关守将的晋升记录。"
刀尖点向批注处,"从七品翊麾校尉直升四品明威将军,跳得比昭儿放的风筝还高。"
门外靴声骤近。季寻之刚吹熄蜡烛,三支羽箭已钉入门框,箭尾缠着黄绢——御前侍卫专用的传令方式。
"陛下口谕。"窗外人低声道,"请楚大人查查武库司的炭敬簿。"
楚唤云用匕首挑开墙角箱笼。积灰的账簿里,永元五年冬至那页被黏得格外紧,撕开可见背面淡墨写的"漕运三关易将,弯刀二千口为谢",落款处印着半枚模糊的私章。
"私章纹样..."季寻之剑尖挑起印泥,"是景王府的紫檀木匣压痕。"
程七突然从门外摔进来,怀里油纸包散开:"主子!武库司厨余渣里筛出的东西!"
几片干涸的饴糖渣上,黏着细如发丝的紫檀木屑——与印痕质地相同。
楚唤云捏起糖渣对着光:"景王派人来吃过接风宴?"
"永元五年腊月廿二。"季寻之翻出值班记录,"武库司主事暴毙前三天。"
更漏声穿透雪夜。三人沉默对视,忽然同时望向窗外——武库司后院马厩方向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匹汗血马踏雪而来,鞍上挂着景王府的食盒。楚唤云用匕首挑开,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块芝麻糖饼,每块都压出弯刀形状的凹痕。
"好个指鹿为马。"季寻之剑锋映出食盒夹层的绢布,"真当武库司是糕饼铺了?"
绢布上墨迹尚新,写着"弯刀二千口已抵江南,余数腊月廿五糖船运之"。
楚唤云突然拽过程七:"去查近日离港的糖船!"
程七刚冲出几步,皇城方向突然钟鼓齐鸣——夜禁时分,除非...
"走水了!"武库司老吏跌跌撞撞奔来,"凝翠楼...工部尚书的外宅!"
火光照亮半座京城时,楚唤云正挤在围观百姓前排。
顺天府尹满头大汗地指挥救火,而御前侍卫统领在灰烬中扒出个铁箱——箱中弯刀坯子已烧得变形,但刀身"永元五年武库监制"的铭文依稀可辨。
"楚大人。"统领突然近前低语,"陛下问您可认得这个?"袖中滑出块令牌,正是景王府的通行令,边缘还沾着糖渍。
楚唤云拇指抹过糖渍,在舌尖一蘸:"江南甘蔗混北疆野蜜——景王府特供。"他忽然掐住统领手腕,"令牌哪来的?"
"火场尸体手里攥的。"统领吃痛,"陛下命您与季大人即刻入宫。"
紫宸殿的地龙烧得极旺。陆昭正在批阅《武举改制疏》,见二人来了,朱笔一点案上食盒:"太傅尝尝。"
盒中二十块芝麻糖饼排成弯刀阵型,每块都缺一角——正是武库司发现的那种。
楚唤云掰开一块,里面裹着片薄如蝉翼的铁皮,北狄文字刻着"右贤王部笑纳"。
"景王的手笔。"少年天子推开北疆军报,"楚将军八百里加急,右贤王得了批中原弯刀。"
季寻之的剑鞘突然点向食盒:"糖饼用模子压的。"他挑起残留的饼屑,"武库司的樟木屑。"
陆昭从奏折下抽出张单子:"永元五年至今,景王府采买饴糖三百斤、蜂蜜八十斤、紫檀木十二方。"朱笔圈出最末一项,"还有这个。"
——西域葡萄酒二十坛,坛口封泥掺铁粉。
"酒坛运刀坯。"楚唤云冷笑,"剩下二千口要走糖船?"
"腊月廿五发船。可惜..."从袖中取出个蜡丸,"江夏水师昨儿截了艘可疑糖船。"
蜡丸里裹着景王谋士的亲笔信,要求漕运三关守将"放行糖船如约"。
"臣请彻查武举弊案。"
"不急。"陆昭将信凑近烛火,"朕更好奇..."火焰吞噬字迹时,他眼里跳动着同样的光,"景王要这么多弯刀做什么?"
楚唤云匕首突然杵地:"北狄右贤王擅骑射,但缺破甲利器。"刀尖在青砖上划出深痕,"若有人供他中原弯刀..."
"再加上江南水师。"季寻之接口,"便是南北夹击之势。"
少年天子推开案头《漕运志》,露出底下绘制的武举校场图:"永元八年春,朕要重开武举。"
朱笔点在演武厅位置,"主考官..."目光扫过二人,"楚卿与季卿。"
楚唤云挑眉:"加试水战?"
"准。"陆昭蘸了朱砂,在校场图旁写下"弯刀"二字,"不过试题要改改。"
笔锋突然凌厉,"比如...如何用弯刀破景王水师的锁子甲?"
季寻之突然剑指案上糖饼:"陛下,江南甘蔗混北疆蜜,易粘牙。"
"所以朕备了新糖。"陆昭从食盒底层取出包松子糖,"西域商人进的,遇水即化。"
楚唤云捏起块糖对着烛光——半透明的糖体里,竟裹着细如牛毛的金属丝。
"江夏水师缺批箭簇。"少年天子眉眼沉静,"朕觉得...这种刚好。"
窗外风雪呜咽。当值的更鼓声中,程七抱着新查获的账册冲进来:"主子!景王府的糖料..."
他猛地刹住,扑通跪倒,"参见陛下!"
陆昭将松子糖推过去:"赏你的。"糖块在案上磕出清脆声响,"回去告诉楚将军..."
"北疆的雪,"楚唤云突然接口,"要变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