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第三场雪落时,顾清禾才得了空往芳菲苑去。红泥小炉上煨着新得的武夷岩茶,她捏着半卷《茶经》正要批注,忽见窗外竹枝被积雪压得弯了腰,想起前日马侧妃送来的缠枝莲纹锦帕还搁在案头,便命春桃取了件鸦青羽纱斗篷,往西侧院落去了。
芬芳苑的青石板上覆着薄冰,夏莲提着羊角灯在前引路,铜胎掐丝的暖手炉焐得掌心微汗。刚转过垂花门,便听见东次间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婢女的抽噎:“侧妃饶了奴婢……这茶盏是王爷去年赏的……”
顾清禾驻足,见雕花槅扇内人影晃动。齐侧妃的月白羽缎裙角掠过满地碎片,正指着跪地的小丫鬟骂道:“手长脚短的蠢货!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着你何用?”
“齐侧妃这是发的什么火?”她抬手叩了叩槅扇,声音里裹着三分薄凉。
室内顿时静了下来。齐侧妃慌忙整了整鬓边的红宝石簪子,亲自掀了帘子迎出来:“原是这丫头笨手笨脚,污了王妃的眼。”说着踢了踢脚边的碎瓷片,“王爷赏的缠枝莲茶盏,就这么摔了……”
顾清禾扫过满地青白色碎片,认出是今秋重阳宴上庆王亲赐的景德镇贡品。武侧妃房里也有一套,此刻正该用来配她新得的锦帕。她转而望向东次间虚掩的雕花门,暖阁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分明是马侧妃的声音。
“武侧妃可大好了?”她绕过齐侧妃,径直往暖阁去,袖中锦帕被攥得发皱,“前儿个送的川贝枇杷膏,可曾按时服用?”
武侧妃倚在湘妃竹榻上,膝头盖着顾清禾亲自选的月白水波纹缎子,见她进来忙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烈咳嗽扯得脸色发白:“有劳王妃挂心……原是受了些风寒,不打紧的。”
顾清禾按住她发颤的手,触到腕间脉息虚浮,再看案头凉透的药碗里,几味润肺的药材都煎煳了。她转头望向垂首立在墙角的桂枝:“陈太医开的药方,可是按时煎了?”
桂枝刚要开口,齐侧妃已抢着道:“定是她们偷懒!我今早还特意吩咐——”
“侧妃吩咐的,是让厨房换了新炭炉吧?”武侧妃忽然开口,指尖捏紧帕子边缘,“说是新炭火旺,煎药快些,却不想这炭火气太燥,反让药味变了。”
室内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分。顾清禾望着齐侧妃骤然僵硬的肩膀,想起三日前赏菊宴上,这两人为着一盆墨菊起过争执。武侧妃素爱文墨,偏齐侧妃擅刺绣,庆王将墨菊赐给前者时,后者眼尾的青色便深得能滴下水来。
“霜降那日,我让人给各院送了《女诫》抄本,”她忽然走到槅扇前,望着院中被积雪压折的绿梅枝,“原想着冬日漫长,姊妹们静心思过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