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纵长这么大很少跟人红过脸,他的性情一直很稳定,竭力讨好这个世界使他显得平庸平常就是他的处世之道。许野汶是第一个,莫名其妙跟他发脾气的人。他甚至来不及跟许野汶解释,人不是他带去的,他根本也不知道那就是许野汶的家。他无法共情许野汶强烈的自尊心,他不是那么要强的人,他体会不到。
可是许野汶说他们扯平了。
程纵想才不是,他只是看到了许野汶的屋子,许野汶看到的却是他的全部。扯不平。程纵有点儿生许野汶的气,决定再也不跟许野汶说话。他躺在房间的床上,夹被子的次数少了,耳机里的音乐叫嚣的厉害,这几年的摇滚乐都很有态度,程纵赶上了愤世嫉俗的末班车。
距离窦唯发《艳阳天》这张专辑也有几年了,程纵无从知晓,他在夜里一遍又一遍的倒带,好像这样他就能听得懂。
许野汶给他的睡眠造成了阻碍,他终于在一个崭新的艳阳天出了门,路过河,上了斜坡,穿过贴着治疗性/病和不孕不育广告的电线杆,再次抵达这里。那扇陈旧的红铁门轻掩着,程纵没有再去敲门,他的身后依旧是一片田野,沟渠干巴着,黄土路面浮着薄尘。他站在树下,天真的等许野汶出门。
季夏蒸腾出的汗水使他浑身黏腻,他的脸膛开始晕出过剩的血色,风一刮,他彷佛成了稻草人,没有灵魂的矗立在大树下。
他想起许野汶绝情的样子,心口闷闷的,将自己的处境代入三顾茅庐,程门立雪。他的脑瓜根本转不动,他只想叫叫许野汶,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不要绝交好了。
发现程纵的人是岳国妮,她端着一盆水出来,要泼在沟里,甫一见程纵,手上动作停了下。程纵迟疑着上前,说:“奶奶,我有话跟许野汶说。”
岳国妮脸上没有老年人惯有的和蔼,她无疑是严肃的,程纵又在她这儿吃了闭门羹。她说许野汶在写试卷。程纵欲言又止,岳国妮径直进了院子,并关上了门。她对程纵态度不好情有可原,毕竟那天程纵也在其中,助长着谭明聪的气焰。
岳国妮进了许野汶的屋,许野汶正在背单词,她说:“外面有人,说找你的,不是来找麻烦的吧?”
许野汶问是谁。岳国妮说那五个里面黑头发的。常思谭明聪一众只有程纵是黑头发,许野汶了然,说了句不管。
程纵站到双腿灌铅,沉重的来回颠脚,许野汶铁了心不见他,他站到傍晚,怕曹青萍满大街找他吃饭,只得先回去。
程纵晒的皮肤发红,曹青萍问他是不是挖煤去了,程纵心情不佳,没有跟他妈开玩笑,蔫蔫儿的吃完饭进屋,猴在电脑前搜索。惹朋友生气了怎么办?跳出来的词条首先是惹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办?如何哄女朋友开心。程纵怔怔的看着电脑,有些许的沮丧。
还不是呢。
隔天程纵又去了,他就是不说敲门,岳国妮蹬着三轮车去收废品,一打开门就看见他了。她不喊许野汶,像没看见程纵一样出发,车胎碾过土路,掀起黄尘。
程纵盯着红砖墙,许野汶住的是平房,他什么也看不到。等待的时光比拉锯还要漫长,程纵几乎成了把太阳看下山的那个人。岳国妮都回来了,他还是没有见到许野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