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虽没有王府那般尊贵,可要请一个大夫也是极容易的事,张大夫找不到,还有李大夫王大夫,民间大夫多如牛毛,实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得找一个人。
面前的女子,竟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开口请他帮忙,让小周王十分奇怪,可也不好多问。
朱君澜问道:“不知此人姓甚名谁,祖籍何处?以何谋生?夫人手中可有此人画像?”
归宁逐条答道:“此人姓许,名宜逅,江西吉安府庐陵坊廓乡河山村人,自幼聪明好学,但屡试不第,改习歧黄,医道不凡。常年在应天和沿海一带行医,偶尔出海做些香料和药材买卖。尚未娶亲,家中还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母。妾身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当时外祖母在应天惹了急症,他来府中给外祖母诊病,年纪轻轻,却能用药如神。”
那也是外祖母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南下,次年舅舅就出事了。
“时隔多年,妾身只是模糊记得他的相貌,可以画个大概,但不一定精准。”
朱君澜道:“那就劳烦夫人画一幅,我先拿回福建。既然许大夫常年在沿海一带行走,定然有见过他的人,我再托人四处打探一番,应该能遇到熟悉他的人。”
归宁道,“请小王爷稍后片刻。”
“不妨事,夫人请便。”
归宁的母亲素喜读诗作画,屋里笔墨齐全,她铺纸研墨,很快画出一张略显平凡的男子肖像。
归宁铁了心要找这个人,原因有二,一是前世自己和母亲都是重病而亡,不熟悉的大夫可能会迫于萧家的势力对她有所隐瞒,就如前世的刘御医,她唯一能够信赖的就是有过一面之缘,却为人坦荡的许大夫。
许大夫医术精良,不比宫里的御医差,人吃五谷杂粮,免不了有个头疼脑热,若是能早点儿找到许大夫,或许很大程度上能避免前世的悲剧。
其二也是受人之托。许大夫生前曾为外祖母配过丸药,颇得外祖母欣赏,如此萧家和许家也算有些交情。他无故消失之后,他的老母几经辗转找到了弘文伯府在应天的老宅,托萧家帮忙打探,归宁此举也是为了许大夫的老母。
屋内的下人已被遣退,归宁无人可使唤,只得自己拿着画像从屏风内转出来,亲自交到小周王手上。
此时的朱君澜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等候,见她出来,起身拱手道:“伯夫人。”
按照地位品级,应该是归宁给他行礼,见他如此放低姿态,归宁忙福身道:“妾身不敢当。”
朱君澜接下画像,睨了归宁一眼,只见她上着月白色流云纹织锦窄袄,外罩石青刻丝灰鼠比肩褂,下着月白色梅花绣百褶裙。
纤秾合度,身段修长,举止大方。面若三月春桃,轻施粉黛,便是满室春华。举手投足间,有一股书卷的清雅之气。
朱君澜将画像收好,“夫人放心,若有消息小王即刻派人传信回来。”
前世小周王袭爵之后,一直被人称为白衣王爷,因他喜欢穿素衣。许是在京都的缘故,要顾及宗室颜面,衣着十分考究。据说他在封地时,经常穿一袭粗布素衣,翩翩风雅,如隐居山林的谪仙。
今日一见,仙风道骨如玉山倾倒,果然风采不俗。
归宁道谢:“有劳小王爷。”
朱君澜将周嬷嬷递还给他的蟠龙玉佩用锦帕包好,递过来道:“以此为证,若有难处,可凭此玉佩来寻小王。”
蟠龙玉佩乃本朝皇室宗亲的信物,上面还刻有主人的名字,是身份的象征。归宁一介妇人,实在不好将外男的东西留在身边,婉拒道:“此物太过贵重,还请小王爷收回。”
朱君澜将东西放在桌上,“我闻听令堂一直在找早年间丢失的小公子,请将这块玉佩转给令堂,关键时刻,可拿此玉佩去应天府的刑部找人帮忙。”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是明明白白告诉归宁,应天府刑部有与周王相识的人,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本朝禁止藩王与朝中重臣私下结交,就是交情不错,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小周王竟会对她这个外人毫不避讳的说起这等有违规矩的事,可见是真心实意要帮忙。
既然是给母亲的,归宁不好再拒绝,福身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妾身就替母亲收下了。”
朱君澜微微颔首,又道:“定国公的四公子徐景芝与小王交情颇深,若有消息传来,小王会让他代来通报。若是遇到难处,也可拿此玉佩去栖迟别院寻他,他定会鼎力相助。”
定国公的祖上曾随太祖南征北战,建下赫赫战功,其女嫁与燕王为妻。靖难之变后,燕王登基称为皇帝,徐家女被封为皇后。而当时的定国公却选择支持废帝,坚决不肯迎接新帝,因此被关进大牢,革除俸禄和爵位。
后徐皇后病重,看在徐皇后的面子上,皇上特许其长子继续袭爵。
许是有这样的渊源,定国公一脉虽保住了爵位,但子嗣一直不受朝廷重视,即便有不少贤德之人,也被有意忽略。
可就是这样的门第,也是归宁的夫家弘文伯府高攀不起的,当年大姐姐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嫁给徐四公子,都没能如愿。
不过小周王选的人,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十分礼貌道:“妾身知道了。”
屋外天色已暗,朱君澜不宜久留,匆匆告别:“时候不早了,小王告辞。”
见归宁要送,忙道:“伯夫人留步吧。”不管是谁,瞧见她暗夜相送,总归是不好。
刚走出几步,朱君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在廊下驻足,犹豫片刻,略有些迟疑道:“我这次进京前,曾路过苏州,祭拜宋大人时偶遇一位妇人带着一个哑巴后生,也是去祭拜宋大人,不知道宋家可有这样的亲朋或旧友?”
直觉告诉他,这对母子很是不同寻常,无论是选择的时间,还是那种遮遮掩掩另有隐情的模样,都让他觉得十分奇怪,所以才有此一问。
关于宋家的事情,他也道听途说了很多,听闻宋家在宋老爷子病逝之后,宋家亲戚差点儿因分家之事对薄公堂。他唯恨自己山高路远,消息不便,等到他打听到宋家的变故时,她们母女已经举家迁往京师。
京师重地,他就更加鞭长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