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世归来的归宁离开苏州太久,对于宋家那些有的没的亲戚早就生疏了,故对小周王的疑问并未放在心上,随口解释道:“母亲在苏州宋家的祖宅内办了族学,请先生教族中弟子读书,那女子或许是宋家族人,去祭拜父亲和祖父也正常。”
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朱君澜闻言只是略点了个头,拱手告辞。
归宁朝着小周王离去的背影深施一礼,命周嬷嬷带好东西,套车回府。
一路上归宁见周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道:“嬷嬷是有什么话说?”
周嬷嬷郑重道,“这事牵扯到了太夫人,老奴若是说错了,夫人就当老奴多嘴了。”
与邓氏有关的事归宁都十分感兴趣,隧道:“嬷嬷是我的奶娘,什么多嘴不多嘴,直说就是。”
周嬷嬷招待随行的顾舜时,从他口中得知,他们曾去过萧府,被无端奚落了一顿。
顾舜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不似主子那般有涵养,夹枪带棒的可把萧府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骂了一顿,若不是周嬷嬷连连道歉,他能说一晚上。
周嬷嬷道:“我听他的描述,拦着他们的人应该是吴明。他是太夫人的人,竟敢公然阻拦来见夫人的人,是狗仗人势,还是得了谁的授意?”
周嬷嬷点到而止。
这就说得通了,邓氏的笑里藏刀,由此可窥见一斑。归宁冷声:“吴明不能留了。”
周嬷嬷道:“到底是太夫人的陪嫁,不看僧面看佛面……”
归宁道:“我自有安排,让婆母亲自处置他。”
吃了前世的亏,她也学着如何不弄脏自己的手,且看明日家宴上,她如何搬回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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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得早,才戌初,已经漆黑一片。归宁回府时,萧元绰已经在垂花门外转了两圈,她再不回来,他恐怕要骑马去杨阁老家去接人了。
见有人报,“夫人回来了。”萧元绰忙放下手中的狼毫笔,从书房快步走出来相迎。
此时归宁刚在垂花门处下了车,迎面瞧见萧元绰提着八角宫灯在等候,盈盈一拜道:“妾身回来晚了,让夫君忧心了。”
萧元绰萦绕在嘴边的质问化为轻轻一笑,“是不是和杨老夫人聊得太投机了?”
归宁却道:“去了母亲那里,取了一些东西。不小心把母亲的一幅画弄脏了,本想描补描补,结果越补越差。”
萧元绰扑哧一笑:“看姑母回来怎么罚你!毁了哪幅画?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补补。”
归宁的母亲既是他的姑母,也是他的岳母,但他更喜欢用姑母这个从小叫到大的称呼。
归宁摇头,娇媚一笑道:“都说大师能变废为宝,或许以母亲的才智,能发挥出一幅旷世佳作也未可知呢。”
萧元绰看着昏黄廊灯下女子宛若仙娥的笑颜,心头微动,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被归宁不留痕迹地躲开。
她抬起手,扬了扬从母亲那里顺来的孤本,笑道:“母亲那里到处都是宝贝,你看,我还寻到了这个。”
夜间的灯火太暗,萧元绰看不清书上的字迹,想凑近一些瞧清楚,却被归宁一把塞进了怀里,“这是王守仁手书的《大学问》。”
萧元绰有个毛病,但凡得了好书,就会兴奋的睡不着,定要彻夜苦读,今日得了这本王守仁亲笔的《大学问》,更是爱不释手。
将归宁送回孤芳苑,二人只是闲聊了几句,萧元绰就按耐不住心中狂喜,拿着书一路小跑回了书房。
见他离去,今晚又躲过一劫的归宁暗松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扶着南烟的手去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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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堂的邓氏听了消息,眼中闪着精光,对着给自己篦头的姜妈妈道:“绰儿这是想通了?与那宋家孤女生分了?”
姜妈妈手法温柔,将邓氏的白发悄悄藏起,“明天表姑娘还会过来,不如留她多住几日?”
邓氏紧摇头,闪过一丝愁绪:“这可不行,归宁是老太太钦定的伯爵夫人,总不能夫妻还没圆房,就纳个妾室进来。宠妾灭妻这种事我们伯爵府可做不出,改日我劝劝绰儿。”
“再说,有些事还为之过早,断不能让宋家那位有所察觉。我那小姑子厉害着呢,可不似她女儿这样柔顺好哄。这几年又在外边操持宋家生意,哪里是我这等养在内宅笨头笨脑的人可比。”
邓氏这话,三分自嘲中藏着七分揶揄,她就是想用自己这三分能耐,去赢那有七分本事之人的全部身家,看是她这上不了台面的太夫人还是昔日那伯爵府左拥右簇的金贵姑娘笑到最后。
“绰儿还是太年轻,藏不住心事。我还是得劝劝他。”
邓雪柔有几分能耐,邓氏心里清楚,眼下萧家还离不开归宁,她正好可以做个和事佬。
当晚,伯爵府众人各怀心思歇下,一夜平静。